私奔
私奔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陈窗在喝下第三支葡萄酒后,开始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热。
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迹象,甚至还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好来应付面前的这些人。
能来和周老敬酒的,大多是些商业大咖,大家多少都不面生。
他们见着陈渡走了,便纷纷把目光都调转到了陈窗身上。一个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年见不上一次面,还要摆出和陈窗很熟的作态来,用亲昵的长辈身份来和她拉关系。
“这是小窗吗?哎呀,上次我见你,你才那么丁点儿大。”说话的男人笑着,拿手比了比自己的腰线,又做出惊讶的表情:“现在都已经这么高了!”
男人看起来没喝多少,伸手便揽了把陈窗的肩
陈窗肩膀立刻小弧度地抽抖了一下,正想退一步挪开时,男人却先一步放手了。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陈窗小的时候,只有六岁,便开始被父母带到各种应酬场合来了。
犹记得那年家里给她举办的生日晚宴,也来了好多陌生的叔叔阿姨。
“小窗,生日快乐。”有个叔叔弯腰低头,一边把礼物递给她,一边将手放在了她的腰边。
小陈窗穿着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只觉得那叔叔的手汗很烫,掌心腻腻的,触碰到她,极不舒服。
那手只在腰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往下滑了去。
小陈窗手里的礼物啪的就掉了,笃笃笃地一下跑开很远来,扑到爸爸的怀里。
“怎么了?”爸爸停下和人的交谈,低头看向陈窗。
小陈窗皱着眉头,脸色怪异,顿了好久才当着宾客们的面说:“那个叔叔……刚刚摸了我的屁股。”
场景里大家顿时尴尬起来,陈爸爸脸也搞得一阵青一阵白的,笑着打圆场:“那是叔叔喜欢你,才挨着你的。叔叔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然后大家又哄笑了一阵,嘴里开着玩笑,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只是自那以后,陈窗便不再和家里讲这些事情了。
她不再讲她讨厌那陌生的手汗,厌恶那虚伪的笑容,和那条她扔掉的,再也没有穿过的新裙子。
会场里的灯光,和六岁那年很像。
应该说是,所有应酬场合里的光,永远都是这么晦涩不明的。
陈窗微微垂眸,已经不再去看那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唇。
耳边好像一直有人在和她说话,说的什么呢?陈窗放空的眨眨眼,并没有仔细去听。
她捏着高脚杯,指腹不断摩挲着冰冷的杯壁。
直到她腰间再次感觉到被触碰的暖意,陈窗蓦地回过了神来。
正想横过眉头,便先嗅到了和自己外套上一样的栀子的香气。
“周伯伯~”有个清脆的声音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姜雪站到了陈窗身边,手自然地从后横在陈窗的腰间,将其他事物全都杜绝在外,没有再放开的意思。
男人说的话被打断了,但看到来人是姜雪,他也只好闭了嘴。
周老倒是被姜雪逗得笑了笑,“小姜。你父母最近身体还好吗?”
“好着的。我也代他们向您问好。前段时间我爸还说想约您钓鱼呢。”姜雪没和陈窗打招呼,目光也从容地没有看向其他身边的任何人。
周老随和地说:“好哇,你让你爸爸给我打电话。”
姜雪点点头,立马又笑了。
她的酒窝陷下去,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陈窗只觉得自己腰上的手微微收紧,便听到姜雪说:“那周伯伯现在可不可以……将阿窗借我一下呀?”
阿窗。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陈窗只觉得自己喉头一紧。
周老也愕然了两秒,好像是才想起两人是在合作拍电影的关系,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这么亲密了。
周老看了眼陈窗,后者表情泰然,并没有反驳姜雪的话的意思。周老这才应着:“可以啊。年轻人就是该和年轻人在一起玩嘛。”
姜雪的手从陈窗的腰上拿开,变成挽住对方的手臂。
“谢谢周伯伯!”姜雪拉拉陈窗,对她憋不住笑地眨眨眼:“我们走吧。”
陈窗被牵着走了两步,才回头又和周老打招呼,“那二叔,我先过去了……”
周老点点头,陈窗的脚步顿时轻快了不少,两人果断从那股烟酒味之中逃离了开来。
身边只剩下栀子的香气,陈窗深呼吸,只觉得从
眩晕感中解放出来。
“这个,你还喝吗?”姜雪指指她手里,陈窗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攒着那支高脚酒杯。
杯里剩下一点儿葡萄酒,晃晃悠悠的,没有被荡出来。
陈窗摇摇头,姜雪便伸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拿了过来,随手放在旁边的空台上。
“那就不要了。”
让你不开心的东西,那就不要了。
陈窗明明没有喝醉的,但忽地就觉得眼前恍恍惚惚的。
说“不要”这个词其实是很难的。更难的是,有人替你说了。
有人替你做了你犹豫的决定,小心翼翼地把你藏进了柔软之地。
“小陈总。”
不叫她阿窗了。
“你还想呆在这里吗?”
陈窗擡起头来,视线重新聚焦在姜雪身上。
或许是喝了些酒,终於能让她稍微诚实了些。
“不想。”
“那我们逃走吧。”
陈窗蓦地睁大了些眼。
四周还有些人,姜雪松开了她,却只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也想回去了。”
“你……”陈窗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酒精和刚刚被姜雪冲击的话不停在她脑子里打转,“你为什么……?你的朋友呢?”
朋友指的是韩嬅和沈沁悦。
“她们有自己的活动。”姜雪说。
“那小时呢?”
“我给她发消息,让她晚点跟着安排的司机回来。”
所以说,姜雪说的“我们”,是真的只有她和陈窗。
陈窗考虑事情,总是喜欢把所有的因素都考虑进去。合不合理,合不合规矩,这样做好不好。
而姜雪考虑事情,通常只有我喜不喜欢,我想不想。
“你想和我走吗?”
听起来像是个诱惑人心的小恶魔。
小恶魔看出了人类心底里的欲望,她看出了陈窗面无表情下的勉强。
陈窗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发懵,心脏快到跳出来。
“想。”她的声音哑哑的。
姜雪和她会心一笑。
“但是我们要怎么回去?”陈窗刚叛逆了一秒,就又开始考虑起了现实问题:“我去叫司机?”
“嗯……那不是暴露了?”姜雪对她的答案有点勉强。
转念又一想,她问陈窗:“能搞到车吗?”
今晚虹城的天还不算冷,只是外面稍稍有些风。
陈渡为了接电话来了阳台外面,墨尔本距离国内的时差有三个小时,此时已是深夜。
周思宁的嗓音明显困困的:“今天教授的课真的很难,我都听得打瞌睡了,困得要死……不过马上要考试了嘛,很快就要放假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你来接我?”
“嗯,那你提前把机票信息发我。”陈渡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紧了紧风衣外套,“你要不要睡了啊?听你声音也太困了。”
“我还得再看会儿书呢……”周思宁伸了个懒腰,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陈渡那边小小地叹了口气,拿自己的食指去拨拉栏杆上的漆:“所以,你的课快要结束了,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不准备回国吗?”陈渡声音小了一点,好像有点犹豫,又有点紧张地试探:“你都出去好几年了。”
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笑声,细细密密地传进陈渡的耳朵里。
“陈渡。”周思宁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要更强势丶更勾人些。她的小蝴蝶只会在爱人面前翩翩起舞,再轻盈地落到她的鼻尖上来,温柔地用嗓音吻她:“你直接说句你想我了呗。”
陈渡心尖上发痒。
她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才柔声地坦诚道:“嗯……我想你回来了。我想你能留在国内,留在我身边。”
长期异地恋的滋味并不好受。陈渡说这话外人听来得有些自私了,凭什么要求人家在国外发展得好好的,要为了你回国。
她也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只是在两人的时候,偶尔“无理取闹”。
陈渡话音刚落,阳台门便被人有些用力的推开了。
陈窗大步走了进来,吓了陈渡一跳。
陈窗看起来像是在会场里找了一圈了,略微有些气喘吁吁的。
“姐……”陈窗瞟了眼陈渡耳朵上的耳机,显然并不打算打扰她太久。她单手朝上,冲陈渡不客气道:“车钥匙,给我。”
“什么……?”陈渡
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地还是从兜里把钥匙摸了出来,然后略微警惕地问她:“你不是喝了酒吗?要开车?”
陈窗钝钝地摇头,稍微让开点了身子,露出背后的姜雪来:“她开。”
“……”陈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的钥匙就已经被陈窗拿走了。
“谢谢姐姐。”陈窗抓起姜雪,迅速消失在了阳台门外。
这是什么情况呢?陈渡眯着眼。
“她们,私奔了?”耳机里传来周思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