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
门里门外
姜雪蹲坐在自己屋内的阳台地板上，为了听清声音，阳台门留了条小缝。
风沿着缝吹进来，吹开了屋里的窗帘，带动着姜雪的发丝，温暖的房间内也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十一点十五分，外面除了风声，姜雪就只听见了隔壁池迟房内传来的一声大大的喷嚏声。
因为蹲坐太久，姜雪的膝盖和小腿都变得麻麻的。
刺痛感一刻不落地提醒着她，该站起来了。
也许只是今天太累了，为了睡觉，陈窗提前把闹钟关了。
或者是，在闹钟响起的一瞬间，陈窗就将它按掉了。
但是之前的半个月里，只要是在房间里，陈窗每一晚都是完整的听完了那遍晚安铃的。
无一例外。
只有今天，只从今天开始。
是不是还是因为那个吻。
姜雪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闪过陈窗其实很介意这件事，从而“掉粉”了的事实。
对偶像“下头”，其实这件事本身是非常正常的。
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一丢丢的小事，从而破坏了偶像在粉丝心里被“神化”的形象。
因为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才发现，其实我不喜欢你这一面。
姜雪就是如此。
她深知，在舞台上小天使姜雪，只是她性格里的其中一面。
私下里的她其实又爱恶作剧，又爱作弄人；喜欢偷偷使坏，也没那么甜妹。
明明偶像在粉丝面前，展现“真实”的自己是大忌。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让姜雪觉得，逗逗陈窗也挺好玩的；觉得，在这个人面前，做小恶魔的时候好像更快乐。
蹲到二十分的时候，她的脚实在麻到快没有知觉了。
隔壁还是没有动静，姜雪起身揉揉酸痛的小腿，把自己摔到床上去。
拿出手机辗转几次，终於还是点开了微信对话框。
“小陈总。”
那边没有秒回，但也在一分钟后很快回了过来：“嗯？”
然后又问：“怎么了？”
原来没有睡着。
姜雪咬咬下唇，心里不由小小地感觉到一丝烦闷。
但话都说出口了，她只好接着往下聊：“你屋里的热水器能放出热水吗？”
明明刚刚才回覆了消息，这次却也过了两分钟才回的。
应该是下床去开自己的热水器了吧，姜雪捧着手机，舍不得把对话框切出去。
“我这边可以。”陈窗回她：“你的不行？”
“刚回来的时候是，不过我用凉水也洗漱好了，没什么问题。”
“你等一下，我找人问问。”陈窗这次回得很快。
姜雪有点犹豫：“不用吧，今天太晚了。”
“可是你明早还要用。太冷了。”
回完这一句后，陈窗那边也没了动静。
姜雪没有再拒绝，她甚至心头还有些甜滋滋的高兴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姜雪老师。”随即而来的是陈窗的声音：“穿好衣服。”
她怕在屋内洗漱完的姜雪过於放松，而这次上门来的不止是陈窗自己，还有维修人员。
姜雪屋内被空调烘得暖烘烘的，她确实没穿内衣，所以起身的时候披了一件薄外套，再把外套的拉链拉了起来。
重新打开门，门口站着陈窗和一位维修师傅。
“是打不着热水吗？”师傅进门就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了。
姜雪点点头：“嗯，水龙头打开好久都没有热水出来。”
“是淋浴？”
“淋浴和洗手台的都不行。”
师傅给自己麻利地套上一次性的鞋套，打了招呼后就往浴室里走去，查看情况。
陈窗靠在门口，身上好像还没有换洗的样子。衣服如白天一样穿得整整齐齐，双手都轻轻揣在裤兜里，端端正正地等待着。
姜雪看了她两眼：“进来？”
陈窗摇摇头：“不用了。我没穿拖鞋。”
姜雪屋子里的拖鞋是她自己的，门口确实没摆待客用的拖鞋。
只是一线距离而已，门外门内，好像就被那小小的踢脚线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可是我有点冷。”姜雪摸摸胳膊。
陈窗反应过来，站在门口，擡手想把门先关上。“那我在外面等会儿。
”
门还没关好，却被姜雪拦住了，姜雪眨眨眼，拿下巴指指浴室，有些为难地反问道：“那你让，我和人家单独……呆屋里？”
虽说是维修人员，但好歹也是外人，还是成年男性。
於情於理，这都有点太奇怪了。
陈窗意识到后更不好意思了，赶紧从门口站进来，乖乖地就立在屋内刚进门的位置，反手把门关上。
不知是不是刚刚的小插曲让陈窗觉得很尴尬，她的头微微埋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
酒店浴室的入口就在屋门口，姜雪也不进去，任由那位师傅自己在里面折腾，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你刚刚在屋里做什么？”姜雪先开了口。这话听起来不近不远的，很适合寒暄。
“呃，在听歌……”陈窗擡了眸子，话音脱口而出。
姜雪神色微动，把双手背在身后，身体也靠在一边的浴室门上：“这么晚了还在听吗？”
“偶尔吧。”
有一点点的好奇，和一点点隐秘的期待。
期待陈窗深夜听的歌，到底是谁的。
姜雪单脚擡起来，用脚尖轻轻撑在地上，左右轻轻晃晃：“那小陈总平常听谁……”
“陈总。”维修师傅从浴室里钻了出来，右手提着他的大包，对着陈窗抹了把额头：“里面的设施我看过了，应该是电磁阀故障了，更换一个就行。我现在是直接换吗？”
“嗯，您直接更换吧，辛苦了。”陈窗冲那边点点头。
“好咧。”师傅应了一声，又埋头钻了进去。
姜雪被打断的话没有再问出口，师傅换零件的速度很快，三两下就弄好了，又叫陈窗进去，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热水器。确保有热水出来后，才跟陈窗打了招呼离开。
陈窗站在姜雪的屋门口，把师傅送走后，又转回头来跟姜雪说。
“那我也回去了。”陈窗擡手，指指自己的屋门，“晚安。”
“等一下。”姜雪下意识地叫住了陈窗，她的眼睛眨啊眨，略有些紧张地擡起前脚掌拍拍地上：“那个……我刚刚在看，我之前参加过的那个体验综艺。”
陈窗停下脚步来，有些惊讶和疑惑地偏了偏头，好像在等待姜雪接下来会说什么。
“那个综艺是，体验各行各业的。其中有一堂是表演课……”姜雪感觉有些心闷，但还是接着在说：“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看？”
那部综艺陈窗当然知道，里面的姜雪她不知看过了多少遍。
虽说综艺为了效果，很大程度上都是有台本的，但里面的姜雪在每一次的体验课里，都有在非常尽心尽力地学习新东西。
大到跳伞，小到学习修车，包括这堂表演课，也让很多粉丝看到了姜雪能吃苦耐劳，且聪明好学的一面，最终成为了姜雪吸粉无数的经典综艺之一。
“我和你，一起看？”陈窗重覆了一遍，但喉咙有些紧了。
“也有讲到拍摄，呃，还有导演……”姜雪越讲越歪，她发现讲出来的东西好像没一个和陈窗有直接关系的。
陈窗只是投资方，充其量算是制作人。
鲜少有投资方这样尽心尽力全程跟在剧组身边的。虽然她什么都会过目一遍，但这些也仍旧不是她的工作。
那这样的话，挽留就有些奇怪了。
陈窗好像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然而话已经说出了口，姜雪便开始发挥她的表演“天赋”。
她得先假装自己不紧张，没有心血来潮，没有着急。这只是一个平静的，专於工作的夜晚。
她的手还放在背后，在陈窗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才挤出一个很自然地笑容来。
“我听池导说，有些时候你也会跟她讨论镜头；还有上次和白鹭老师聊剧本的时候，我也听过了，所以我觉得小陈总应该会对这个综艺有兴趣吧？”姜雪擡起头来，尽量不露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平常会看。”陈窗没有否认。
“那你要进来吗？我给你找拖鞋。”姜雪眼里的光闪了一瞬。
陈窗擡了下手，摁亮了手里的手机屏幕。
“快十二点了。”陈窗顿了一下，朝姜雪礼貌地笑了笑：“你明早还有训练。”
这话听起来并不是冷冰冰的，相反，和陈窗平常说话的语气比起来，这句已经算得上是温柔了。
只是，身为“粉丝”，现在就连“偶像”本身也吸引不到她了。
陈窗从来没有拒绝过姜雪的请求。
为她做的纸灯笼；在试衣间为她拉上的裙子；深夜两人出逃的火锅；还有天台上的那个吻。
直到现在为止，姜雪才知道，原来不是自己的每次邀约，她都是会有求必应的。
姜雪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果连引以为傲的“偶像专业能力”都没办法再让陈窗喜欢了的话。
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留自己的粉丝呢。
又或许，陈窗已经不再是她的粉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