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心有挣扎

第532章 心有挣扎

段融抱着卷起来的兽皮毯子,回到了谷内,他满怀心事地走进了黎若简的洞府内,将一应物品交给了他。

黎若简将原本满是灰尘的洞府,整理得一尘不染,就连石壁上都用抹布擦过了,露出了青粼粼的青石本色。

段融看着那被蘑菇的幽光映地泛青的石壁,目中闪过一抹讶然,叹道:“黎兄倒是个爱干净的。”

段融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在狐疑这家伙是不是有洁癖。石壁给擦成这样,着实有些过分了啊。

“清扫住处亦是清心嘛。”黎若简接过段融递过去的物品,轻轻一笑,道:“有劳段兄了!”

黎若简把兽皮毯子,在石床上摊开,将里面的物品一一清点。

段融看着黎若简认真细腻的样子,倒似个女儿家一般,眼神中的疑惑更浓。

黎若简忽然抬起头来,捏着一梳子,说道:“段兄拿来的这些东西,可一一都是上品啊。连这梳子都是象牙雕制的。”

段融笑道:“是吗那就好!那些内史司的史监们不敢糊弄我,自然都是挑最好的来。”

黎若简目色饶有深意地看了段融一眼,只从这物品的细节处,便能佐证他之前的思量并不错,段融能在这深谷内长住,身份确实不简单。

段融看着黎若简那总是含有几分忧戚的脸色,忽然目色一动,问道:“黎兄,你好像是天衍宗宗主的嫡次子”

黎若简放下梳子,道:“正是。”他不知段融为何和他聊起此事,但他能感觉到段融心中有事。段融方才进来后的笑容里,一直都有不自在的阴影。

段融道:“黎兄还有一个嫡长子的兄长,是叫黎若舟,是吧”

黎若简点头。“段兄消息倒很灵通。”

段融道:“黎兄,你能否跟我聊聊你这个兄长,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黎若简饶有兴趣地看着段融,忽然却是惨笑了一下,眼神陡然一黯。

“我也是父亲的嫡子。段兄可知,我为何会被送来贵宗,成了宗门质子”

段融的目色一动,他感觉到这一瞬间,黎若简的情绪有了很大的变化。

黎若简道:“母亲是因生我,难产而死。因为这个,府中上下,都说我不祥,父亲也自小就不待见我。我一年到头,只有年关能向父亲请安磕头,平时便是生辰之日,也是见不到父亲的。我那兄长,不过早我两年出生。我便是人见人嫌的小冷猫,他却是众星捧月的少宗主。”

“兄长他,自小就骄横跋扈,这些年更是做下了不少的荒唐事。别说别人了,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全是出自他手。”

黎若简说着,便撸起了袖子,只见他右臂上,竟有许多一片片、一道道的伤疤,颇为触目惊心!

黎若简点着那些伤口,说道:“这蜈蚣般的一条是划伤,这一片是烫的……”

黎若简点着手臂上的诸多伤口,就像在说一些稀松平常的事一般,他的语气和神态是那般的平静……

黎若简越是平静,听得段融越是心惊!

这黎若简堪称是被他兄长从小虐待到大的!

一个对自己的弟弟都这般残忍的家伙……

段融走出黎若简的洞府时,心头的忧虑更甚。

洞穴内,黎若简看着段融的离去的背影,目中露出了浓重的怨毒来。

他不是怨恨段融,他是怨恨他的父亲,还有他的兄长。

为什么他的兄长能成为少宗主能和太一门老祖吕荫麟的血脉联姻

而他就只能成为质子!

凭什么!

段融走到自己的洞府前,却忽然驻足在那里,他扭过头去,看向深谷另一边吕青竹的洞府。

段融脸色凝重地走了过去,但他却停在吕青竹的洞府口处,目色迟疑地在那里徘徊许久……

吕青竹在洞府内盘坐练功,深谷静谧,她早已经听见段融的脚步声走近她的洞府,却在洞口那里徘徊不进。

山谷内,常年静谧,自从段融住进来后,吕青竹不知多少次听到段融的跫音过谷。

以前她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能以足音辨人,那时她还不信。

在这山谷内,她第一次能辨识出来的足音,就是段融的足音了。

“你要是有事就进来!别在那走来走去的,听着烦人!”

段融正在那洞府口处徘徊,忽然听到吕青竹的声音,从洞府内传来,他目色一横,大步进洞。

段融走入洞穴,吕青竹盘坐在蒲团上,并未起身,只是蹙着峨眉打量着他。

段融道:“吕姑娘,关于神意门的庄太儒,进阶了元婴境的事,你可有耳闻”

吕青竹见段融忽然过来,而且在她洞府口处来回徘徊,原本心中还有些期待,却不想段融一开口,说的竟是这等无聊之事。

“你来见我就是说这事的”吕青竹眼神一黯,目中闪过一抹嫌弃。

“嗯,就是说这事。”段融并未理会吕青竹的神色变化,继续问道:“你没听过吗”

“这事跟我有何关系!”吕青竹的语气已经有几分愠怒。

段融道:“因为神意门现在有两位元婴境的大能。天衍宗和太一门都倍感压力,故而两宗要结盟。那天衍宗的老祖黎枯今日来,商议的就是此事。还留下了黎若简在太一门,做宗门质子。而且两宗还要联姻。”

吕青竹蹙着眉头,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段融。“你说这么一大串,有的没的,是想说什么!”

段融道:“联姻啊!你和天衍宗的少宗主黎若舟要联姻!”

“你胡说什么!”吕青竹现在才明白段融要说什么,腾地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

段融道:“吕姑娘,段某没有一句虚言。而且那黎若舟人品堪忧,连他自己的弟弟都……”

段融便将他在黎若简那听来的,关于黎若舟的风评,向吕青竹说了一遍。

吕青竹听得脸上一阵煞白。

段融看的出来吕青竹的情绪起伏,他觉得应该先让吕青竹冷静一下,便说道:“吕姑娘,此事凶险,望姑娘能早做打算!”

段融说完,便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内。

朱鹤嘱咐他,此事只可玉成,不能破坏。他不知道他这样提前将此事告诉吕青竹,而且连黎若舟的风评都向吕青竹说了,算不算破坏呢

吕青竹站在洞府深处,心思翻腾!

她丝毫不怀疑段融说的。

因为两宗欲结盟,以联姻背书,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那天衍宗的老祖黎枯刚走没多久,她父亲就进谷来了。

老祖他并不怎么待见父亲,父亲他已经有两年未进谷拜见过老祖,今日老祖偏偏唤了她父亲前来。

而且她父亲吕钟棠给她送粽子时,还嘱咐她晚上要回家一趟,说有事跟她说。

除了联姻的事,还有什么事,既跟她父亲有关,又跟她有关呢

吕青竹看着身侧石桌上的那只翠绿的粽子,忽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气呼呼地提溜起那几只粽子,就扔出了洞外。

吕钟棠住在神秀峰上。在山腰处有一座颇为煊赫巍峨的府宅。

这里历来都是宗门老祖吕荫麟的吕姓血脉的住所,只是到了这一代,已经人丁凋零,只有吕钟棠一人独居于此罢了。

在后院厅里,吕青竹的姨娘李宝月已经备好了一桌颇为丰盛的晚宴,但眼见已经夜幕降临,却迟迟不见吕青竹的身影。

李宝月站在门口那里,焦急地向外望去。

她自己无有所出,吕青竹是她姐姐的骨血,她一直将吕青竹视为亲生女儿看待,只是青竹那孩子,小时还对她有几分依赖,长大了,对她却是越来越疏远了。

吕钟棠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却发现茶水已经喝干。

他将茶盏放在几案上,有些恼怒地说道:“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答应我的事,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不见人影!也不知她摆架子,给谁看呢”

李宝月闻言,扭过头去,柔声嘱咐道:“青竹一会儿来了,你别给她脸色看。她都多久没回来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和和气气的!啊!”

吕钟棠吹胡子瞪眼地坐在那里,没有吱声。

又过了一会儿,李宝月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院门口处走了进来,定睛一看,正是吕青竹。

李宝月喜道:“来了!”说完便跑了过去。

吕钟棠闻言,忽然站了起来,但下一刻,他又脸色冰冷地坐了下去,只是眼睛一直盯住门口那里。

没过多久,便见吕青竹已经脸色冰冷地走了进来,李宝月跟在她身后一迭声地嘘寒问暖。

吕青竹走入厅,目光看了吕钟棠一下,便低头看地,声音有些生硬地叫道:“父亲!”

吕钟棠的嘴唇颤抖了下,没有答话。吕青竹的声音中,充满了疏离感。

李宝月看出了场上气氛的尴尬,父女相处的空气中,都能凝出冰碴子了。她立马笑了两声,道:“来,来,都入席。青竹,你看,我特意烧了好几道你最爱吃的菜呢……”

李宝月虽然音声热情,但父女俩都是脸色冰冷,坐在那里,各自吃饭。

李宝月说了几个话题,两人都没接腔。

李宝月还想说什么,吕青竹却忽然叫住了她。“姨娘,我吃好了!”

“啊!”李宝月愣了一下,陪这父女俩吃一顿饭,弄得她冷汗涔涔的。“青竹,这就吃好了来,喝点汤,这道汤,姨娘炖了好几个时辰呢”

吕青竹道:“姨娘你也吃点吧!你一直在说话都没怎么吃东西。”吕青竹说着,看向李宝月的目光中,闪着一抹柔和。

“唉,我这就吃。”李宝月见吕青竹看向她的目光,心头一动。

她也并不是不想吃,只是这父女俩冰冷相对,这席间太冷了,她若不说话,她感觉这席间都待不下去了。

吕青竹见李宝月开始吃东西,便起身盛了一碗汤,亲自捧在吕钟棠的跟前,道:“女儿不孝,久未侍奉。望父亲恕罪!”

吕钟棠的脸色一愣,接过汤来。

李宝月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好不欢喜,说道:“是嘛!亲生的骨血,哪有过不去的坎以后和和气气的……”

吕青竹坐回去后,吕钟棠也脸色稍缓,他喝了口汤,顿时感觉说不出的浓郁。

李宝月看了吕钟棠那回味的表情,笑道:“怎么青竹端的汤,就这般好喝”

吕钟棠难得笑了一下。

吕青竹却忽然说道:“父亲,你叫女儿回来,是说与天衍宗少宗主联姻的事吗”

吕钟棠的笑容僵在脸上。

李宝月也愣在那里,那什么联姻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但她知道,吕青竹是个主意大的丫头,从来不会乱说事。她既然问,必定是有因由。

故而,李宝月也扭头看向吕钟棠。

吕钟棠脸色僵了一会儿,才说道:“两宗结盟。这联姻的事,是老祖亲自擘画的。黎若舟天赋不错,又是天衍宗的少宗主,这桩婚事,对你来说,也算是好的归宿。”

吕青竹见吕钟棠如此言辞,一颗心顿时滑落了谷底。

她冷笑了下,脸色有几分难看。“那请问父亲,那黎若舟的品性如何”

吕钟棠喉头动了动,道:“他既是天衍宗的少宗主,家学渊源,名门之后,品性应该也不差。”

吕青竹道:“是吗怎么个不差法奸杀淫虐也叫不差吗”

“你……”吕钟棠的脸色一拧,却陡然发觉吕青竹的目光也冷得像冰一般看着他。

吕钟棠缓了口气,道:“我倒真生了好闺女!原来是找为父,来兴师问罪来了。不过,我告诉你吕青竹,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这事是老祖亲自谋划的。”

“我说与你听,这是老祖的原话。别说那黎若舟天赋不错,他就是个残废,吕青竹也得嫁!”

吕青竹忽然看定了吕钟棠,问道:“父亲,那你自己的主意呢”

吕钟棠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吕青竹继续说道:“青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想天衍宗少宗主黎若舟的市井风评如何,父亲你一定调查过了。青竹且问父亲,你的心思,也是要为了两宗结盟,让女儿嫁给这么个东西吗”

吕钟棠的脸色陡然一阵痛苦,他声音颤抖道:“青竹,不要问了……这是老祖的意思,你明白吗太一门上下,无人能忤逆老祖的意思!”

吕青竹道:“青竹明白了。在老祖面前,父亲压根不会有自己的主意。既然父亲不能为青竹争,那青竹就自己给自己争!”

吕青竹在来之前,还在想吕钟棠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既然那黎若舟品性如此败坏,他总不会真想看着自己进火坑吧。

此时一见,吕青竹已经明了,吕钟棠纵心有挣扎,但他太懦弱了,在老祖面前,他压根升不起一丝反抗的意志来。

这样的父亲,是没有办法,给她挡风遮雨的!

这场偌大的风雨,她得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