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陛下,”沈隽意据理力争,“臣虽不能证明这些文书系伪造,但可证明其他事。”

“何事?”

“楚元化大人自江东带回的真实军情。”沈隽意道,“他可证明江东并无大规模倭寇,所谓军情尽属子虚。”

秋景明面色微变,旋即恢复:“楚元化如今重伤昏迷,生死未卜,能证明什么?纵使醒来,谁又能保证其所言属实?”

此言极毒,既暗示楚元化或将不治,又质疑其证词可信度。

皇上听罢双方争辩,面色愈发阴沉。

恰在此时,殿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太监匆匆入内,在王承恩耳边低语数句。

王承恩听罢色变,立即向皇上禀报。

皇上闻言猛然起身:“什么?太后要见朕?此刻?”

“正是,太后娘娘说有要事相商,请陛下即刻前往。”

皇上看着跪地的沈隽意与秋景明,沉声道:“尔等在此候着,朕去去就回。”

言罢匆匆离殿。

殿内仅余沈隽意、秋景明及数名禁军。

秋景明趁皇上不在,转头对沈隽意冷笑道:“沈隽意,你以为还有翻身之机?太后娘娘早知你等所为,岂会容你们继续胡闹。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得意,“你永远想不到,有人比我更盼你死。”

沈隽意心头一震,隐约觉此话别有深意,却一时难解其意。

此刻慈宁宫内,太后正与皇上进行关键对话。

“皇儿,”太后语气急切,“哀家听闻你又要查办景明?”

皇上小心应答:“母后,是沈隽意等指控秋卿有问题,儿臣只想查明真相。”

“真相?”太后冷笑,“哀家看那沈隽意就是个奸佞!他为私利竟敢构陷朝廷重臣,简直胆大包天!”

“然沈隽意一向……”

“一向什么?”太后打断道,“皇儿,你太天真!那些奸佞最善伪装,表面道貌岸然,内里男盗女娼!”

皇上被训得哑口无言,只得垂首聆听。

“皇儿,”太后语气稍缓,“哀家知你想做明君,此心可嘉。但治国需智慧,不可被奸佞蒙蔽。景明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其品性哀家最清楚。你要信哀家眼光。”

皇上虽仍有疑虑,面对太后坚持,只得应承。

与此同时,平阳公府密室内,凌降曜正与数名黑衣人密议。

“沈隽意现下在宫中,我们无法直接动手。”一人道,“但可在他出宫途中设伏。”

凌降曜摇头:“太显眼了。我们要让他'合理'地死去。”

“你的意思是?”

凌降曜眼中闪过狠毒:“让他'畏罪自尽'。我已安排妥当,时机一到就让他在诏狱'自尽'。如此既能除之,又不留把柄。”

黑衣人纷纷点头称善。

“不过,”凌降曜补充道,“在此之前,要确保他手中所有证据尽毁。不可留任何后患。”

皇上从慈宁宫回到养心殿时,面色阴沉如铁。太后的言语犹如重锤,将他心中对沈隽意的信任彻底击碎。

“沈隽意,”皇上重新坐回龙椅,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朕刚从太后处归来。她对你的所作所为极为愤慨。”

沈隽意心头一沉,却仍挺直腰背跪着:“陛下,臣……”

“够了!”皇上抬手打断,“人证物证俱在,朕还有何可说?来人,将沈隽意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几名禁军立即上前,沉重的镣铐“咔嚓”一声锁住了沈隽意的双腕。冰冷的铁链相撞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

“陛下!”沈隽意做最后的挣扎,“臣恳请三日之期,必能自证清白!”

皇上冷冷注视着他:“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知珍惜。带走!”

一旁的秋景明目睹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伴君如伴虎,沈隽意怎么就觉得皇帝就只会信任他一人呢?

当沈隽意被押出养心殿时,夜色已深。

京都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萧瑟,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更添几分凄凉。

诏狱位于皇城东南角,专用于关押重犯。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阴森可怖,入内者鲜有生还。

“沈大人,”满脸横肉的狱卒头目冷笑道,“今日竟有您这样的大人物光临。不过放心,我们定会'好生'照料。”

沈隽意被推进一间狭小的牢房,四壁皆是厚重的石墙,仅有一扇狭小的铁窗透进微弱月光。牢内潮湿阴冷,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咣当”一声,沉重的牢门关闭。

沈隽意靠墙而坐,开始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镇国公府的案件,到江东军情的调查,再到今夜突变,一切仿佛早有预谋。

“秋家手段确实高明,”他暗自思忖,“不仅成功栽赃陷害,更借太后之力彻底断绝了我的翻身之路。”

最令他困惑的是秋景明那句“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死”。除秋家外,还有谁对他怀有如此深仇?

正思索间,牢外响起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铁栅栏外,借着微弱月光,沈隽意看清了来者面容。

竟是凌降曜。

“表弟,”凌降曜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沈隽意心头警铃大作,凌降曜夤夜来访,绝非单纯探望。

“世子为何深夜至此?”沈隽意强作镇定。

凌降曜缓步走近铁栅栏,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自然是来看看'忠臣良将'的下场。”

这语气令沈隽意顿觉不妙:“世子此言何意?”

“何意?”凌降曜冷笑,“沈隽意,你真以为自己很聪明?告诉你,从一开始,你就在我的掌控之中。”

沈隽意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你你是说.”

“不错,”凌降曜毫不掩饰地承认,得意不已,“秋家能精准掌握你的行动,提前准备应对之策,你以为只是巧合?”

“你背叛了我?”沈隽意的声音因愤怒与失望而颤抖。

“背叛?”凌降曜嗤笑,“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背叛一说?”

他的声音愈发激动:“若不是你,我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我也很优秀,但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你沈隽意!连爹都对你另眼相待!”

沈隽意这才明白,凌降曜心中的怨恨竟如此之深。

“所以,”凌降曜继续道,“当秋家找我合作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们要除掉你,正合我意。”

“你为了一己私怨,就要害死无辜的楚大人,还要让国库损失百万军饷?”沈隽意愤怒质问。

“无辜?”凌降曜不屑道,“权力斗争中哪有无辜?楚元化不过是个棋子。至于国库损失,与我何干?只要能除掉你这个眼中钉,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沈隽意望着眼前陌生的凌降曜,心中涌起深深的悲哀。养育的亲情,在嫉妒与私欲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沈隽意平静道,“权力地位不是靠阴谋诡计得来的。”

“是吗?”凌降曜冷笑,“那我们拭目以待。可惜你看不到了。”

他转身欲走,又回头慢慢道:“对了,明日就会有人发现你'畏罪自尽'的尸体。放心,我会让你死得'体面'些。”

说完,凌降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沈隽意独坐牢房,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凌降曜竟然还是选择了对自己动手。

但此刻懊悔已晚,当务之急是设法自救。

他开始仔细观察牢房构造,寻找逃生可能。然而诏狱建造得极为坚固,墙壁厚重,铁栅粗大,根本无法破坏。

外面还有狱卒把守,硬闯更无可能。

正当他苦思对策时,牢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很轻,似在刻意掩饰。

“谁?”沈隽意警觉道。

“沈大人,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隽意定睛一看,竟是李尚书。

“李大人?你怎么来了?”沈隽意惊讶道。

李尚书走近铁栅栏,压低声音:“听闻你被关入诏狱,特来探望。”

“此处守卫森严,你如何进来的?”

“我自有门路。"李尚书神秘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这里有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沈隽意接过包裹,发现里面有一把小钥匙和一张纸条。

“这是?”

“钥匙是牢房后门的备用钥匙,我费尽周折才弄到。”李尚书解释道,“纸条上是逃生路线,按此指示可从后门逃出诏狱。”

沈隽意感激地望着李尚书:“李大人,你这是冒了极大风险。”

“沈大人是好人,为你冒这点风险算什么。”李尚书坚定道,“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将真相禀明圣上。”

“可就算我逃出去,又能如何?皇上已不再信任我。”

李尚书神秘一笑:“还记得最初查案时发现的那份关键证据吗?就是秋景明亲笔抄录的那份。”

沈隽意眼前一亮:“你是说”

“不错,我已找到那份文件。只要能证明现在那些所谓证据的笔迹是伪造的,就能还你清白。”李尚书激动道,“文件我已藏在安全之处,只要你逃出去,我们就有翻盘机会。”

这个消息让沈隽意重燃希望:“李大人,你真是”

“别说了,快准备逃走。”李尚书催促道,“我探得消息,凌降曜已买通狱卒,准备今夜对你下手。”

沈隽意点头,开始检查钥匙和逃生路线。

就在这时,牢外突然响起急促脚步声,且不止一人。

“不好,有人来了!”李尚书脸色大变,“我先走一步,你按纸条路线,稍后从后门逃走。切记小心!”

说完,李尚书迅速隐入黑暗。

很快,几个狱卒出现在牢外,为首的仍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头目。

“沈大人,睡得可好?”头目阴笑道,“有人托我给你带点'好东西'。”

他手中拿着一根绳索和一壶酒。

沈隽意立即明白他们的意图——制造他畏罪自尽的假象。

“来人,开门!”头目喝道。

一名狱卒正要开门,却发现门锁似被什么堵住了。

“奇怪,这锁怎么打不开?”狱卒疑惑道。

头目皱眉:“让我看看。”

他凑近一看,发现锁眼确实被堵。

“该死,谁在这里捣鬼?”头目怒道,“快去拿工具撬开!”

趁狱卒们忙乱之际,沈隽意悄悄摸向牢房后部的小门。

按李尚书纸条指示,这里应有一扇后门。

果然,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他摸到一扇小门。用李尚书给的钥匙轻轻一拧,门竟真的开了。

“快,撬开!”外面传来狱卒的喊声。

沈隽意不敢迟疑,立即钻入小门。这是一条狭窄的密道,仅容一人通过,伸手不见五指。

他按纸条指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密道又长又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人呢?人哪去了?”隔壁狱卒头目愤怒咆哮,“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绝不可让他跑了!”

沈隽意加快脚步,终于在密道尽头看到一丝亮光。推开出口的门,他发现自己已来到诏狱外的一条小巷中。

夜风拂面,他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找到李尚书,拿到那份关键证据。

按约定,李尚书应在城东一座废庙等他。

沈隽意小心翼翼穿过几条小巷,避开巡夜兵丁,终于来到那座废庙。

“李大人?”他轻声呼唤。

“在这里。”李尚书从佛像后走出,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你来得正好,证据都准备好了。”

他将油纸包递给沈隽意:“这里面就是秋景明当年亲笔抄录的文件,笔迹与现在那些伪证完全不同。只要对比,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沈隽意接过包裹,激动道:“李大人,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做?直接面圣?”

“不可,”李尚书摇头,“现在皇上受太后影响,暂时不会信我们。必须先争取更多支持,形成舆论压力。”

“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