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
“哼，你以为你们的行踪能瞒得过谁？”秋景明冷笑道，“太后早已料到你们会来此寻密。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秋景明，你怎么敢？”
众人被他此举惊得目眦欲裂，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那又如何？你门不仁，我们自当不义。竟是要我们死，我总是要叫你们也付出相应的惨痛代价的！”
秋景明嗤笑众人的天真，说着，他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密室内刹那间刀光迸裂，凛冽的剑影如蛛网般交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撞碎在石壁上，激起层层回音。
秋景明带来的二十余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扑来，个个招式狠戾刁钻，显然是秋家耗费十数年心血豢养的死士。
而沈隽意一方仅有楚元化、凌降曜与数名禁军护持，兵力悬殊之下，劣势如墨般在密室内晕染开来。
“护好沈大人！”楚元化声如洪钟，青锋剑出鞘时划破空气，直取秋景明面门。
他剑势刚猛如虎，却未料秋景明亦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手中长刀横挡竖劈，与楚元化战作一团，刀刃相交处火星四溅，竟一时难分高下。
凌降曜握刀的手掌已被震得发麻，心中虽翻涌着无尽愧疚，此刻却将生死抛诸脑后。
这是他赎罪的唯一机会，绝不能让沈隽意再因他而涉险。
他挥刀荡开两名黑衣人的夹击，嘶哑着嗓子喊道：“表弟快走！保住诏书要紧！”
沈隽意指尖深深陷入怀中的诏书，黄绢的纹理隔着衣料灼烫着肌肤。
他岂肯在此时抽身？可若元祖遗诏落入秋家之手，王朝根基恐将倾颓。
“楚大人、表兄，务必撑住！”他退至石台后方，目光扫过密室四壁——这座看似宽阔的地下空间，此刻竟如蛛网般将他困死。
“沈隽意，交诏受死！”秋景明一刀逼退楚元化，刀刃斜指沈隽意咽喉，眼中凶光毕露，“今日便是插翅，你也难逃此劫！”
沈隽意猛地抄起石台上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纵使明知武功悬殊，亦不肯束手就擒：“想拿诏书？先问我手中剑答不答应！”
秋景明嘴角勾起冷笑，正要挥刀上前，密室外却骤然爆发出另一阵喊杀声：“内中逆党听令，速速缴械投降！”
这声喝令让秋景明脸色骤变——来者绝非他的人马！
只见通道口火光攒动，一队明甲官兵轰然冲入，为首之人竟是须发皆张的李尚书！
“老夫不放心诸位，便暗地率人跟来，”李尚书挥剑砍倒一名黑衣人，声如裂帛，“幸而未误了时辰！”
援军既至，局势立转。
秋家死士虽悍不畏死，却抵不过正规军的列阵冲击，刀光剑影间渐渐落了下风。
秋景明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狠绝之色，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漆黑瓷瓶：“既然留不住诏书，便同这密室一道化为灰烬吧！此乃西域烈火油，足可焚尽这地下三尺！”
“快阻止他！”楚元化惊喝出声，却见秋景明已将瓷瓶狠狠掼在地上。
黑油触地的瞬间腾起丈高烈焰，火舌如活物般舔舐着石壁，转瞬间便将通道入口吞噬。
“所有人向密道撤离！”
李尚书大吼，众人顾不得缠斗，纷纷向入口奔去，却被灼热的气浪逼得连连后退。
一名年轻官兵望着熊熊燃烧的通道，绝望地嘶喊：“退路被封死了！”
火舌卷上石台，谢家传承数百年的青铜古器在烈焰中噼啪作响，纹饰精美的鼎彝渐渐扭曲变形。
沈隽意望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就在他痛惜之际，“轰隆”一声巨响，密室北侧的石壁突然裂开，暗门之后竟露出一条幽深通道！
“还有出口！”楚元化眼疾手快，率先冲入通道。
这条密道狭窄陡峭，石壁上渗着湿冷的水珠，众人摸黑狂奔，只听得身后火势呼啸，仿佛死神的镰刀紧追不舍。
待众人跌跌撞撞冲出密道，身后突然传来惊天爆炸声。
回望时，镇国公府后花园已是火光冲天，浓烟裹挟着火星直上夜空，将半幅天幕染成血色。
假山在烈焰中崩塌，曾经隐秘的密室入口此刻成了吞吐火舌的炼狱。
“密室彻底毁了……”楚元化望着那片火海，声音里满是痛惜。
沈隽意却伸手拍了拍怀中的诏书，指尖触到油布下坚硬的卷轴，语气沉稳：“但元祖遗诏尚在，这便胜过万千宝物。”
话音未落，竹林深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铁蹄踏碎晨露的声响惊起宿鸟无数。
众人瞬间握紧张弓短刃，却见月光下飘来明黄的龙旗——竟是皇上亲率禁军疾驰而至！
御驾前的侍卫高举宫灯，将皇上的面容照得清晰。
他眉宇间虽有倦色，眼神却锐利如鹰。
“朕听闻此处生变，特来查看，”皇上翻身下马，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硝烟与血痕，“诸位可还安好？”
沈隽意忙从怀中取出用油布层层包裹的诏书，双手奉上。
皇上就着侍卫手中的火把展开黄绢，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果然是元祖真迹……”他指尖划过“匡扶社稷”四字，墨色历经百年仍未褪色，“朕早闻此诏传说，不想今日竟得见真容。”
“陛下，这道诏书……”李尚书欲言又止。
“此事干系重大，不宜在此详谈。”皇上将诏书小心收好，望向东方渐白的天色，“先随朕回宫。”
众人跟随圣驾返回京城时，晨曦已刺破云层。
这一夜的奔逃与激战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铠甲上的血渍与烟尘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皇上再次展开那卷元祖遗诏，明黄的绢帛在紫檀木案上铺开，每一个朱砂御笔亲书的字迹都在烛影中微微震颤。
他指尖划过“外戚专权，谢家可匡扶社稷”的字句，良久才抬眸感慨：“元祖果然深谋远虑，早将百年后的朝局洞彻。“
李尚书上前一步躬身问道：“陛下，这道遗诏该如何处置？“
他话音未落，铜鹤香炉中飘起的青烟恰好掠过龙案，将君臣三人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晃出几分凝重。
皇上起身踱步，十二章纹的龙袍在身后扬起沉稳的弧度：“此诏若存，便如芒刺在背；若宣，必掀朝堂惊澜。“
他忽然驻足，目光扫过阶下的楚元化，“楚卿以为，公开与否？“
“陛下，“楚元化按了按腰间佩剑，剑穗在灯下轻轻晃动，“秋家势大如虎，此刻公开恐引火烧身。“
他话音刚落，窗外突然掠过一道夜鸟的影子，惊得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皇上却转向一直沉默的沈隽意，眼神锐利如鹰：“沈爱卿，你既是镇国公府的人，又亲入火海取诏，你怎么看？“
沈隽意撩袍跪叩，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陛下，元祖留诏于谢家，是将江山托付于忠良。若因畏惧权势而束之高阁，岂不是让祖宗遗志蒙尘？臣以为，真相如日月，终须昭告天下。“
“好一个真相如日月！“皇上抚掌而笑，眼中却掠过一丝深沉，“朕意已决——明日早朝，便在金銮殿宣读此诏。“
“陛下万万不可！“楚元化惊得向前半步，官靴在金砖上擦出轻响，“秋太后若知此事，恐会……“
“恐会如何？“皇上冷冷一笑，打断他的话，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朕宁可做开诚布公的明主，也不做埋没遗志的庸君。秋家专权太久，也该清一清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此时，总管太监王承恩跌跌撞撞闯入，冠帽歪斜，脸上血色尽褪：“陛……陛下！太后娘娘在慈宁宫摔了玉如意，说要即刻见您！“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拂尘还在微微颤抖。
皇上闻言，指尖在窗沿上轻轻叩了三下，那是他思忖时的习惯：“这么快就知道了。“
“还不止呢，“王承恩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太后召了秋家三位内阁大臣，还有御史台的钱大人，现在慈宁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李尚书急得胡须乱颤：“陛下，要不暂避锋芒？“
“避？如何避？“皇上转身取过案上的遗诏，小心翼翼卷好，“该来的总会来。“
他将诏书交给沈隽意，目光如炬，“你们先回府，明日卯时三刻，金銮殿见。“
说完，他整理好龙袍的领口，金冠上的东珠在灯下折射出冷光，大步向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内，鎏金香炉中焚着昂贵的龙涎香，却驱不散殿内的冰寒。
太后端坐凤椅，身前的珐琅香炉里插着三支燃了一半的线香，青烟笔直上升，又在半空骤然散开。
她盯着走进来的皇上，凤袍上的凤凰刺绣在烛光下仿佛要振翅飞起：“皇儿昨夜去了镇国公府？“
“是。“皇上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
“去做什么？“太后的指尖划过扶手的缠枝莲纹，每一下都带着力道。
“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太后追问，殿内的秋家大臣们纷纷抬头，目光在皇上与太后之间游移。
皇上扫过众人，忽然笑了：“母后，有些事牵扯国本，还是不说为好。“
“国本？“太后猛地起身，凤袍下摆扫过身前的小几，上面的茶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哀家看你是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
她声音陡然拔高，惊得梁上的燕子窝轻轻晃动。
皇上沉默不语，这默认让太后的脸色瞬间从铁青转为苍白。她扶着侍女的手，踉跄半步：“皇儿，听哀家一句，有些东西埋在地下才好。“
“为何？“皇上上前一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
“因为会乱了朝纲！“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今四海升平，你若拿出些陈年旧物，岂不是要搅得血流成河？“
“可那是元祖遗志。“皇上直视着母亲的眼睛，那里曾有过慈和，此刻却只剩警惕，“母后可知，诏书中写着什么？“
“你……真找到了？“太后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秋家的钱御史喉头滚动，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牙笏。
“儿臣找到了。“皇上从袖中取出那卷诏书，却没有展开，只握在掌心，“元祖说，若外戚专权，谢家可代天监察。“
太后跌坐回凤椅，发髻上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自鸣钟的滴答声。
良久，她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就算有这诏书，也不能宣。”
“为何？””
“因为……“太后看着儿子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忽然想起他幼时趴在自己膝头背《贞观政要》的模样，心中一痛，却还是硬起心肠，“因为这会伤了皇家体面！“
“儿臣以为，“皇上将诏书郑重收好，“公开遗志，才是维护体面的最好法子。“
太后见劝说无果，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皇儿若执意如此，哀家明日便去太庙，请列祖列宗评理。“
这话如同惊雷，让秋家大臣们纷纷变了脸色——太庙评理，意味着要动用宗族最高权威。
皇上却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孺慕，有坚定，更有帝王的决断：“母后请便。儿臣相信，元祖在天有灵，定会支持儿臣。“
“好！”太后猛地挥手，凤袍上的珍珠璎珞哗啦作响，“明日早朝，咱们金銮殿上见分晓！”
皇上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处时，太后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侍女连忙上前轻拍她的后背。
秋家的内阁首辅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太后抬手制止。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凤眼中第一次露出一丝疲惫。
这场较量，从今夜开始，便再无退路。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时，难免也会倍觉无奈和伤感。
但饶是如此，太后却也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