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域神座西山落尘

第614章 呼唤

血色的星辉在宫殿穹顶流转,张九思立于星图中央,眉心血痕如活物般蠕动。他缓缓抬起手掌,看着皮肤下流淌的液态星光——那不是血液,而是被炼化的星髓石精华。十二面铜镜悬浮在四周,镜面映照出三千年来十二位镜侍的死亡瞬间。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低沉如古井无波,指尖轻触最近的一面铜镜。镜面泛起涟漪,显现出青瓷将铜镜扣在他眉心的场景。那瞬间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星髓石宫殿崩塌,照影镜的力量顺着血痕侵入神识,将他拖入永恒的镜中世界。

铜镜突然剧烈震颤,镜中画面切换成雪夜破庙。七岁的青瓷蜷缩在佛像后,心口嵌着的星髓石泛着幽蓝光芒。张九思眼神微动,这是他们初遇的场景。当年他追踪秽气至此,却只救下这个被种下星髓石的女孩。镜中画面继续流转,显现出他未曾见过的真相:佛像阴影里,成年阿照正用骨铃操控着秽气,而少女手腕上的星痕与他眉心血痕如出一辙。

"轮回骗局。"张九思冷笑,袖中玉笛自行飞出。笛身第三孔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古老符文,与穹顶星图相互呼应。他忽然并指为剑,剑气斩向铜镜,镜面应声而裂。但飞溅的碎片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自己——少年道士在古籍中发现星髓石记载,青年时期为压制青瓷体内暴走的星髓石而自斩魂火,以及现在成为照影镜宿主的模样。

宫殿突然震动,十二面铜镜同时发出嗡鸣。张九思感觉眉心血痕传来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镜刃在切割神识。他闭目凝神,体内星髓石溶液急速流转,在经脉中构筑出防御阵法。当他再度睁眼时,瞳孔已化作璀璨星瞳,能直视万物本质。

铜镜碎片开始重组,形成一面巨大的照影镜。镜中浮现出星罗上人的身影——三千年前那位斩杀十二镜侍的传奇修士。但此刻镜中的星罗上人面容扭曲,胸口插着半面铜镜??而铜镜另一端正连着张九思的眉心。

"宿主?容器?"张九思声音冰冷,玉笛横在身前。笛孔中渗出的血珠化作十二柄小剑,悬浮在周身。他忽然明白青瓷最后那句话的含义——三千年来,所有镜侍都是星罗上人的倒影,而照影镜才是真正的本体。

镜中星罗上人突然抬手,一道星辉穿透镜面直射张九思眉心。他不避不闪,任由星辉击中血痕。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但更令他注意的是随之涌入的海量记忆——那是十二代镜侍的完整人生,包括他们如何获得星髓石,如何觉醒为镜侍,以及最终被照影镜吞噬的全过程。

"无聊。"张九思拂袖震碎侵袭的星辉,脚下浮现出复杂的星阵。他每走一步,地面就凝结出星髓石结晶,形成独特的行走轨迹。当第七步落下时,整个宫殿的星图突然倒转,十二面铜镜的方位随之改变。

镜中星罗上人露出惊愕表情,这个反应让张九思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忽然抬手按在自己眉心,硬生生将血痕撕开一道缝隙。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粘稠的星髓石溶液滴落在地,化作一条晶莹的小溪流向照影镜。

"既然你喜欢吞噬。"张九思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就尝尝这个。"

溶液触及镜面的瞬间,整座宫殿剧烈摇晃。穹顶星髓石纷纷坠落,在半空炸裂成蓝色火雨。张九思立于火雨之中,道袍猎猎作响,眉心血痕不断涌出更多溶液。这些被炼化过的星髓石精华具有极强的侵蚀性,照影镜表面开始出现细密裂纹。

镜中星罗上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试图切断与血痕的连接。但为时已晚——张九思早已在溶液中混入玉笛血符,此刻无数血色丝线从镜面裂缝中钻出,反向缠绕住星罗上人的虚影。

"半步星主?"星罗上人突然停止挣扎,声音变得诡异地平静,"难怪能抵抗照影镜的侵蚀。可惜......"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那半面铜镜,"你忘了镜子的特性。"

铜镜突然翻转,显现出另一幅画面:忘川河上,孟婆的木舟正驶向星髓石宫殿。船头灯笼幽光闪烁,照亮站在船头的另一个张九思——那是他三年前自斩魂火时分离出的部分神识。

张九思瞳孔微缩。他确实没想到照影镜能收容被斩出的神识。但旋即恢复平静,右手掐诀,左手指向穹顶。坠落的星髓石火雨突然改变轨迹,全部汇聚到他指尖,凝成一柄星光长剑。

"斩。"

简单一个字,长剑斩落。没有华丽的剑光,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星辉。这道星辉所过之处,空间出现细微裂痕,连时间流速都变得迟缓。照影镜应声而裂,但诡异的是,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镜片,而是粘稠的忘川河水。

河水很快漫过宫殿地面,水面上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张九思看到七岁的自己在道观背诵星谱,十五岁第一次斩杀秽物,二十岁发现古籍中关于镜侍的记载......这些记忆本应深藏识海,此刻却被忘川河水强行抽取。

木舟破水而来的声音由远及近。张九思没有回头,星光长剑自行飞向身后,却在触及木舟前被无形屏障阻挡。孟婆沙哑的笑声在宫殿回荡:"张小道士,老婆子我渡魂三千年,还是头回见到自己斩自己的狠角色。"

张九思终于转身,看到木舟上的"自己"正被黑色锁链缠绕。那个"张九思"眼神空洞,眉心没有血痕,只有一道星髓石留下的伤疤——正是三年前他自斩魂火时留下的痕迹。

"镜中花,水中月。"孟婆用竹篙搅动河水,更多记忆碎片浮出水面,"你以为斩断魂火就能摆脱宿命?照影镜要的从来不是完整的魂魄,而是......"她突然将竹篙刺入水中"张九思"的胸口,"星髓石认可的容器。"

被刺穿的"张九思"没有流血,身体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团星辉被孟婆收入灯笼。老妪满意地看着灯笼里多出的一缕幽光,抬头露出满口黑牙:"半步星主的神识,足够老婆子我酿三壶好酒了。"

张九思眼神微冷。他认出那灯笼里囚禁的??是历代强者的神识碎片,其中几缕气息甚至不弱于现在的自己。星光长剑回到手中,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这是他在古籍中学到的"斩神咒",专门针对魂魄类存在。

孟婆见状却笑得更加欢快,骷髅拐杖重重敲击船板。忘川河水突然沸腾,十二具青铜棺椁从水底升起。棺盖开启的瞬间,张九思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是十二代镜侍的尸骸,每具尸体心口都嵌着星髓石。

"星罗那小子斩杀十二镜侍,却不知他们才是压制照影镜的关键。"孟婆的嗓音突然变得年轻,皱纹密布的面容开始变化,最终定格成阿照的模样,"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张九思注意到"阿照"手腕内侧的星痕正在发光,与青铜棺椁中的星髓石产生共鸣。他瞬间明白了很多事——为何青瓷能承受星髓石的力量,为何阿照能操控骨铃,以及为何孟婆对镜侍传承如此了解。

"原来你才是初代。"星光长剑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张九思的声音依然平静,"星罗上人斩杀的,不过是你的十二个容器。"

"阿照"——或者说初代镜侍——露出赞赏的笑容。她轻轻挥手,十二具尸骸同时睁开眼睛,星髓石从他们心口飞出,在空中组成残缺的星图。

"三千年前,我自愿成为照影镜的容器,只为参透星空奥秘。""阿照"的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但星罗那个伪君子,发现镜中秘密后就想据为己有。"她指向张九思眉心血痕,"你体内的星髓石,本该是他的。"

张九思忽然感到血痕处传来灼烧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立即运转功法压制,同时暗中催动玉笛中的后手——三年前自斩魂火时,他就在每缕魂火中都种下了禁制。

"你以为我在意这些陈年旧事?"张九思突然踏前一步,脚下星阵光芒大盛。整个宫殿的星髓石同时响应,在虚空中投射出完整的星图,"我要的,从来只有力量。"

他猛地将星光长剑插入地面。剑身符文如活物般爬出,顺着星阵纹路蔓延至整个宫殿。十二颗飞在空中的星髓石突然停滞,然后不受控制地飞向张九思,一颗接一颗地嵌入他周身大穴。

"阿照"终于变色,手中竹篙化作骨剑刺来。但为时已晚——张九思周身穴道中的星髓石已经点亮,构成一个微型星空。当最后一颗星髓石归位时,他眉心血痕完全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星云。

"星主临世。"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整座宫殿的时间为之凝固。忘川河水停止流动,孟婆的骨剑悬在半空,连漂浮的记忆碎片都静止不动。只有张九思能在这片静止中行动,他缓步走向"阿照",指尖轻点她眉心。

"感谢你送来十二颗星髓石。"张九思的声音在静止时空中格外清晰,"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阿照"眉心出现一个光点,随即迅速扩散至全身。当张九思收回手指时,她的身体如沙粒般崩塌,最终只剩下一枚古朴的铜镜碎片悬浮在空中。

张九思握住碎片,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记忆。三千年的轮回,十二代镜侍的悲欢,星罗上人的背叛,以及......照影镜真正的来历。他忽然明白为何初代要设下这个局——照影镜根本不是法器,而是星空彼端某位存在的眼睛。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整座星髓石宫殿开始崩塌。忘川河水倒灌进来,将一切淹没。张九思立于虚空,看着手中的铜镜碎片逐渐融化,渗入眉心血痕。当最后一点铜光消失时,血痕变成了完整的星形印记。

"原来如此。"他低头看向脚下汹涌的忘川河,河水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浩瀚星空,"这才是开始。"

玉笛自行飞回手中,笛孔中渗出的不再是血珠,而是纯净的星辉。张九思轻抚笛身,奏响星谱终章。笛声所过之处,崩塌的宫殿碎片重组为十二面铜镜,镜中不再有历代镜侍的身影,只有无尽星空流转。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张九思已站在酆都鬼市的牌坊下。远处孟婆的木舟刚刚靠岸,船头灯笼里多了一缕挣扎的幽光——那是初代镜侍最后的神识。

"半步星主终究不是真正的星主。"张九思自语道,目光投向鬼市深处。那里有口古井,井底沉睡着照影镜的阴面。他缓步前行,道袍上的星纹随着步伐明灭,眉心的星形印记则愈发璀璨。

鬼市中的游魂纷纷避让,它们本能地畏惧这个身上同时散发着星辉与镜光的人类。张九思对周遭的骚动置若罔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古井方向——那里传来只有星主才能听见的,来自星空彼端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