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33
一箭而出,一身着隋军军装的将领被伤了手腕,手中的刀瞬间掉落。
此人抬起头看过来,当时便于隋军对峙。
桐桐御马朝前,站在最前面,看着跪着的数千人,问那将领:“为何诛杀赤手空拳之人?”
此将领站出来,看向这人,问说:“阁下何人?”
“林桐!”
此名号一出,四处尽皆呼喊救命之声。
这将领一挥手,隋军便收起了武器,这将领看看只是擦伤的手腕,而后单膝跪地:“末将樊子盖见过林公。”
樊子盖?
桐桐皱眉:“为何弑杀手无寸铁之人?”
樊子盖指着被羁押的数千人:“林公,此皆是叛贼,为何诛杀不得。”
这话才落下,便有跪着的人挣扎着站起来,“林公救命!我等已然投降缴械,樊将军不分青红皂白,要将我等俘虏尽数杀戮。”
说着就指着不远处的深坑,然后费力的一头触低:“林公,那是活埋罪民的深坑!他们要将我等赶至坑中,尽数活埋。林公——救命——”
“林公,救命!”
桐桐:“……”她下马来,看着樊子盖,问说:“樊将军,此话当真?”
樊子盖并不否认:“是!林公,逆贼而已,人人得而诛之。”
桐桐:“……”是!而今隋军镇压起义军就是如此,绝不手软。樊子盖活埋数千之众,王世充答应的不杀降卒,可结果一样坑杀三万。
这一路走来,处处能碰到起义军。
桐桐记得一个数据,在杨广被围在雁门关之前,隋朝各地大大小小的起义军加起来一百三十多支!
樊子盖说:“林公,若不斩草除根,今日放了他们,明日他们还会投靠别人,一样造反!若是如此,此起彼伏,这天下何时能平?”
桐桐看他,问说:“天下一百余支乱军,他们尽皆庶民出身。你活埋了这数千人,其他人呢?你能尽数杀之?若尽数杀之,天下还余几人?”
樊子盖并不以为错,他固执的争辩:“天下乱民,自是不能斩杀殆尽。然则,只有杀怕了,才不敢再附逆。”
这话有道理吗?他觉得这是有他的道理的。
桐桐还未说话,有一老者霍开人群,“草民命如草芥,可亦想苟活。草民有五子,五子皆亡!亡于战,亡于役。五子媳尽皆年轻,被拉去配了军婚。只留三孙儿于膝下,去岁冬冻死一,今春无幼儿之食,又饿死一……还存一孙,寄养于佛堂。草民若死,死不足惜,然草民便是死,亦是想叫孙儿能有活下去的好世道……”
说完,老者拔了樊子盖手里的刀,就要自戕。
桐桐一把抓住刀刃,手心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流。
老者的手一松,噗通往下一跪:“草民罪该万死。”
桐桐看着手心的血,这是杨家人的血,这身躯里流淌着的是杨氏的血脉。她看着樊子盖,问说:“你有几子几孙?”
樊子盖:“……”
“你死了几子几孙?”
樊子盖面有怒色:“……”
桐桐冷笑出声:“你高官厚禄,勋贵世家,可懂庶民之难?”樊子盖:“……”
桐桐问说:“你我手持刀戈,所为何来?”
樊子盖不解其意,也不用他懂,桐桐身后的将士告诉他:“为国为民,天下为公!”
一声一声的高喊,一声高过一声。便是开始没听清楚的,这会子也都听清了。
桐桐一抬手,喊声才停。
她指向这些俘虏:“此不过是活不下去的庶民,已降归顺,非杀不可吗?我们所持刀戈,是斩杀他们的吗?”
樊子盖朝后退了一步:“林公此话何意?本将军乃是奉旨平叛!如何处置俘虏,乃是本将军的事。尊一声林公,是敬您勇武。您若是如此与乱贼沆瀣一气,那恕末将无礼……”说着,便大喝一声:“来人呐,将此人拿下!”
将令下达,桐桐所带人马立马抽刀护持。
而对面,将动了,兵不动。
樊子盖回头去看,身有官职的都抽出了武器,可兵卒却手持长矛犹豫不决,左顾右盼,显见的人心乱了。
桐桐朝前走了几步,看着樊子盖:“林某正要去面君,既然樊将军已然平叛,亦要去复命!你我同行一程可好?是非功过,君前论!林某不是呼啸山林的山大王,亦不是叛贼。林某乃是奉命面君。樊将军大可不必大动肝火,与林某刀兵相向。或者,樊将军以为林某只率数百将士,你便能奈何林某么?”
“林公何止数百?”那俘虏中有人站出来,往桐桐所带将士的身后站:“某为林公部从,愿为林公而战。”
此言一出,乌泱泱的数千人一起涌动,站在了这边。
突然听得林中有人喊:“兄弟们,咱们不尊将军之令,他日必然为将军所恶。别落的个被坑杀的下场!此时,俘虏有林公救;他日,谁救你我。”
这声音粗犷,从靠近林子的方向发出。
这话一出,樊子盖身后的兵卒焉能不慌,有人左顾右盼,持着长矛便走了过来,站在了桐桐这边。
有人带头,便有更多的人跟了过来,一时间局势大变,樊子盖身后只余武官数十,有将而无兵。
桐桐朝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问樊子盖:“樊将军以为在下的提议,如何?”
樊子盖能如何?
他冷笑一声,朝陛下所在的方向拱手:“自然是与林公一起面君!”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可这一走,情况就又不同了。
之前只五百勇士,精兵悍将,快马奔驰,何其迅速。而今,一万上下的人马,走得动吗?
但是她倒也不着急,因为有四爷托底呢!她不想追着杨广跑,又得收揽庾质这样的人的人心,部下还有五百精锐,这将来都是军中骨干,那自己就得伟光正。
但要是不能早于隋炀帝到,就得看四爷的了。
他要是等不到自己,那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反正……他总归是有办法的。
稍晚时候,安营扎寨,桐桐去周边寻人。之前说话之人必不是军中人,这是谁?一路跟着自己一行。
结果在路边的林子里,找到了一百多号人。
为首的是个黑虬汉子,抓着一杆马槊,尤为精干。
桐桐拱手:“知兄台助我,故而前来一谢。”
这汉子放下马槊,还礼:“林公之名,某早有听闻。”只是相传此人玉面,却不知道如此玉面,他嘿嘿一笑:“在下济州东阿人士,程咬金是也。”桐桐一愣:“……”他说他是谁?程咬金?这是程咬金?
是了!是了!程咬金早先是组织了数百人保护乡里,后来才投靠了李密,上了瓦岗。
此处离济州已远,已经深入关中腹地,自然是从老家离开了,四处寻落脚之处。
她就问说:“原来是程兄,幸会幸会!不知兄台此去……”
“朝廷追缴,无处可去,四处游荡而已……”其实正要过关中入中原,去瓦岗的。不想半路遇到了林桐林公,虽看起来文弱,也不知道是否真如传说的一般勇武,可听其言,观其行,再看其行事,倒真算的上是当世英雄。
桐桐不知人怎么想,但此人战功显赫,乃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七十七岁寿终正寝,一生荣宠。
此种人哪怕是暂留一段时间呢,至少能帮自己把这些俘虏带出来。
于是,她郑重邀请对方随行,也跟对方开诚布公的谈,此去是干啥去的,为啥要这么干,“今日得见兄台,便觉亲近……林某知兄台对这位陛下是何看法,可此等君王可死于兄台马槊之下,绝不能死于突厥之手。而今,中原已乱,若是突厥趁机南下,何人受难?除庶民百姓无他人。”
程咬金讶异,这些话可谓是放肆又大胆。他是皇帝要宣召的人,不是乱民贼首,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便是能想,也绝不是说。
但是他说了,在樊子盖面前还言语谨慎,处处提及君王,处处不敢有违律法的样子,在自己这里,全然没有!
初见面,本不该言深。可一句‘亲近’,便当真如此坦诚。
此人当的起‘赤诚’二字!
他站端正:“林公有命,岂能不从?”
“有劳!有劳!”
程咬金与这些俘虏的出身一般无二,他统领这些人马,并不艰难。当天晚上,程咬金便来禀报,说俘虏共计六千二百八十三人。
一边行军,一边整军,竟是井然有序。
四爷每天问玄奴一遍:“可有密信?”
未曾!
四爷焦灼了,按说桐桐应该提前到达雁门关,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吩咐下去,“留意!若有密信,极速报来,万万不可拖延。”
“喏!”
可一天两天三天,真就没有桐桐丝毫的消息。
四爷死心了,沿途正乱,起义军与朝廷的平叛军四处交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朝廷的兵可能抢掠,可能杀良冒功,可能屠杀俘虏;而起义军也有难以辖制,四处为祸的。若是叫她对这些都视若无睹,那也就不是她了。
雁门郡诸城该救,那沿途所遇遭难之人,难道不该救?
而今只能是,她救她的人,自己设法救雁门郡。
于是,整理衣带,正冠出门,求见杨广。
杨广此刻正在龙辇上饮宴,近臣三五,乐人三五,歌姬舞姬三五,硕大的龙辇竟是有些拥挤。
龙辇平稳,不是用的木轮,而是数百人托举着,边上跟着数百人,随时替换。
而今天已热,光膀子赤脚的汉子将龙辇扛在肩头,那木楞将肩膀摸的血肉模糊,可依旧就这么托举着。
这一刻,四爷突然不想等什么江都之变了!
江都之变是你宇文家定的时间,而今,爷要另外定时间,杨广多活一天都是自己和桐桐的罪过。
提前送他走吧,宇文家何时造反,爷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