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用完了。】


愉琛发完这条,周翊的回复立马弹出:


【不客气!好玩吧,我猛肝半个月呢!】


愉琛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多。


合理,周翊最近在休假,无所事事、昼伏夜出,他秒回的时间,就不是正常人睡觉的时间。


【你哪找来这么幼稚的游戏。你网恋对象不会是小学生吧?】


周翊发来猫头鹰竖中指的表情包。


愉琛把游戏卸载,点进微信,盯着那句“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对他,真就一点好奇都没有吗。


按下发送那一刻,他是真心希望她痛。可顺着手机声响看她一眼,他拇指擅自动起来,迅速地撤回那句话,甚至因为她没看到而松一口气。


他没有心疼,更不会心软。


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胸口红痕隐隐发痒,她那时拉他起来的力道很大。他只是,报答她没放任他过敏。


恨没有动摇。


不过是和暴脾气的小孔雀见了几面,他脾气好像也变差了很多,竟然那么认真地骂一个小学生。


他和沈棣棠,像是分别站在破碎家庭的两种碎片里,拼在一起,便是完整的不幸。


那熊孩子毫不尊重地骂季灵芝时,他脑子里忽然闪出许多年前的场景。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少女佯装满不在乎,睫毛却紧张到微微颤抖,问他:你讨厌你继母吗?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地愤怒,将男孩狠狠教育一通。


可那男孩世界观还没有形成,他骂也白骂。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大人灌输给他的。小孩子是片面的,像反射出大人们形状的狭窄镜面。


就好比,严晓鸣觉得纷争的解法是让季灵芝永远不要出门,但他没想过去挑战制定“妈妈聚餐必须带上你”这个规则的父亲。


这和他当年因为餐垫记恨安玉兰一样,没有抓住主要矛盾,恨得毫无道理。


愉琛依然毫无睡意,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梧桐叶。


今晚的这一切,只是看在当年,你拉住愚昧片面的我的份上。


不代表不恨你。


毕竟,埋下分开伏笔的那个人,是你。


/


和沈棣棠恋爱的第一天,是愉琛怎么都忘不掉的日子。


沈棣棠依然住在那个偏远镇子上的连锁酒店里,周遭是专属于城乡结合部那种混乱。酒店矗立在工地、荒地、小吃摊和红砖平房之间,像违和的拼贴画。


他去接她过生日,早到十五分钟,站在仅剩半块的青石板上,在废墟中等她。他没给她发消息,而是沉浸在某种新奇美妙的情绪里。


忽然,色彩斑斓的身影从酒店里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少女灵活地从石阶上一跃而下,冲进阳光里。早晨清冷的日光洒在她身上跃动的色彩里,像白日燃起的篝火。


刹那间,破败的废墟被点亮,少女发尾飞扬,流星般地砸进他怀里。


她抱完又有点不好意思,立马退开半步。


“你好早啊!”她不爱笑,脸上依然没什么笑意,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抬头望着他。


他反倒不自觉地笑起来:“你也好早。”


大概,恋爱中的人都是不断电的废话制造机,有时候是复读机。


“对了!”


沈棣棠松开他的手,一溜烟冲到旁边的小摊,不一会儿拎着袋子跑回来,里面的油条热腾腾的。


“这家奶奶做的早点特别好吃,我每天都来,时间长了,她干脆给我打包好。”她晃晃手里的袋子,“你吃早饭了吗?”


不仅吃了,还多带了一份。


愉琛:“没有。”


他其实口味比较清淡,不太吃重油重盐的东西,哪怕去炸鸡店,也只会吃沙拉和意面这些。


不过沈棣棠吃饭的样子还挺刺激食欲,吃一根油条不成问题。


“给你这个!”沈棣棠从油条袋子里掏出个水煮蛋,“我昨天拜托奶奶帮忙煮的!”


她有点嫌弃地看着水煮蛋,显然是嫌它寡淡。


愉琛将温热的鸡蛋握在手里,心口一片温软:“谢谢女朋友。”


她接得很快:“不客气男朋友。”


为了庆祝她生日,他们在市中心定了个天台民宿,能玩游戏、看电影还能烧烤。


愉琛:“这里离市中心太远,我拜托李叔送我们,车在那边,我们去车上吃?”


“好啊。”


车向前行驶,两人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前面还坐着个人,多少有点局促,谁都没有说话。


吃完那个水煮蛋之后,愉琛侧头瞄一眼她,发现她整个人凑在窗边,看着窗外破败的红砖建筑。她今天没有扎马尾,而是散着头发,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毛茸茸。


他没忍住凑近一些,问她:“在看什么?”


沈棣棠指着像是老旧居民区似的几栋建筑,语气欢快:“那些是十九世纪留下来的糖厂,就是做糖的地方,是波兰人建的。”


愉琛挺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的历史知识仅限于和艺术作品挂钩的那部分,近代史明明一塌糊涂。


“那个早餐摊的奶奶跟我讲的!”沈棣棠说,“她讲了好多好玩的。比如这个糖厂,还有这里后面有一片白桦林,以前真的能看到传说中的傻狍子,而且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么傻,在林子里大喊一声,它会好奇地走过来看,看人在喊谁。”


她转过来跟他说话,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颈侧。他下意识地侧头躲开,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沈棣棠其实是个特别奇妙的人。


她平时总是沉着张脸,不爱笑也不爱闹,倒是挺爱炸毛,但不会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反倒总会让人想要靠近,忍不住想对她好。这种感觉不限于他自己,她遇到的大多数人,哪怕是陌生人都会被她吸引,主动跟她聊天。


大概是因为,她总能激发出美好的东西。


朋友之间也是,他们四个之前最多是熟一点的同学,她转学之后,他们五个人才算彻底绑定。说不上来她到底做了什么,但这结果确实大多归功于她。


她是个毫不费力就让人觉得可爱的人。


愉琛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奶奶大概觉得,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嗯......其实......”沈棣棠犹豫半天才说,“那个早餐摊的奶奶看我穿着五颜六色的碎布衣服,老是往咸豆腐脑里加白糖,还老是抱着个硕大的折叠画板到处跑,每天都多问我几句,一来二去就熟了。”


“那很好啊。”


“哈哈。”她面无表情,“后来奶奶跟我坦白,她其实是以为我脑子有问题,怕我是从什么地方偷跑出来的,在套我话,想找人把我送回去。”


愉琛别过头去。


出乎意料的,


可爱的,


沈棣棠。


“想笑就笑。”她瞥他一眼。


“没有。”他转移话题,“我在看......那个废弃的烟囱。”


闻言,沈棣棠将车窗降下来一点,车速不快,习习凉风穿过缝隙,拂面而来。


沈棣棠鼻尖翕动,嗅闻片刻。


“好可惜。”她鼻子皱起来,“这片糖厂早就倒闭了。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路过这里,连空气都是甜的。现在闻起来只有草地的味道,一点都不甜。”


微风挽起她的发丝,发尾似有若无地掠过他的嘴唇,他无意识地轻嗅。


“很甜啊。”


/


工作日路上车不多,他们提前很久到,民宿还没开门。


愉琛在路上查了附近可以去的地方,有手作管、咖啡店、宠物店等等,给她备选。


她拿过来看一眼,说:“想不想去江边吹风?”


两人一拍即合,在江边下车。


远处飞鸟略过江面,留下层层涟漪。大船鸣响汽笛,朝着可见的对岸缓缓行驶。引擎的轰鸣和着潮汐涨退的水声,是规律的心跳,高架桥直达对岸,是连接心室心房的冠状动脉。


是辽城老去的钢铁之心。


江风带着潮意徐徐吹来,让这个夏日变得凉爽许多,远处的太阳不算火辣,洒在身上还挺舒服。愉琛安静地听沈棣棠描述她看见的世界,她逆光的侧脸柔和生动,眼睛里盛满白日梦与星光。


极致的美好滋长不安,愉琛倏尔无法自控地伸手拉住她。


“嗯?“沈棣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一跳,然后任由他牵着,还放慢脚步贴在他身边前行。


他将她柔软修长的手指攥在手心,不安才平息下来。


他们经过垂钓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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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鸽子的阿姨还有晨练的人群,一路无话地享受这个静谧的时刻。


等时间差不多,他们往民宿的方向走。


沈棣棠拉住他:“要买点饮料吗?”


愉琛:“哪有让寿星买饮料的道理,周翊开车来,他负责搬饮料。”


“他最好是会乖乖买饮料。”沈棣棠不由分说地带他拐进超市,“二仙说他最近在搜刮他爸酒窖。”


她拽着他走进超市,愉琛挺自觉地推车跟着她。逛超市是件挺暧昧的事,毕竟是提前预演共同生活的步骤,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


沈棣棠拿了大瓶可乐雪碧,还给他拿了一提无糖气泡水,一起丢到手推车里。


绕过饮料区就是没什么人光顾的厨具区,愉琛推着车向前走,却被沈棣棠拉住。


“你怎么了?”愉琛回头看她,这才注意到她也挺紧张,手心湿漉漉的,呼吸挺急促。


沈棣棠挪到他面前,抬头盯着他,表情居然挺严肃:“我,现在可以许生日愿望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尽管不解,愉琛还是说:“嗯,你说。”


“我......我希望。”她垂下视线,“我希望是个秘密。”


“什么?”


“我希望,我们谈恋爱这件事,是个秘密!”她有些不确定地又说一次,“我们......谈一场秘密恋爱,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你想始乱终弃吗?


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你昨天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还是,你其实也没那么清楚自己的心。


无数个合情合理的回答中,十九岁的、胆怯愚蠢的愉琛哪个都没选。


白芦去世后,他开始难以入睡,睡着后会反复地做一个梦。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别墅门前的江岸用碎石做叠石游戏。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垒起来,花大量地时间寻找那个平衡点。


他终于垒起高高的石堆,石堆以一种反重力的样子平衡。


他回过头,白芦和愉杰临站在别墅的天台上望着他,跟他挥挥手。


忽然,一阵风吹来,平衡石轰然倒塌。


他不安地回头,发现天台上只剩愉杰临一个人,他随风摇晃、摆动。


再仔细一看,他将自己吊在树上,脸呈现出可怕的青灰色,嘴角溢出混着血液的粉色唾液泡沫。


梦境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他会在激烈的呼吸和心脏紧缩的痛感中惊醒。


白芦离开后,他再也没玩过石头平衡的游戏,因为他无需在游戏里寻找那种小心翼翼找平衡的感觉,在家里,他每天都是这样的。


石头平衡最差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再来,但愉杰临将精神痛苦转嫁至肉/体的方式层出不穷,且,只有一次生命。


他想到愉杰临,都不会先想到父亲,而是会想到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酷刑。


比如,一地空荡荡的药瓶、燃气灶烤焦皮肉的气味,还有数不尽的割伤与脚印一样撒在家里的鲜血。


他甚至比愉杰临更加熟悉他与白芦每个有意义的日子,不需要日历提醒,担忧与不安会早早找来。愉琅只有在白芦忌日前会回家,在那之前,他需要确保家里保留白芦的痕迹,营造出安玉兰没有喧宾夺主的氛围。


今年愉琅来得格外早,他没来得及将遗像摆出来,愉杰临和愉琅才爆发出那样巨大的矛盾,导致愉杰临发病。


他和安玉兰是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的两块石头,这对父女是彼此折磨的风。


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保持这样微妙而又脆弱的平衡。所以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最糟的场景。


如果忍耐包容可以换来平衡,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愉琛望着她毛茸茸的碎发,克制将她掰开揉碎融入骨血的冲动。


*爱上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不安与恐惧拉扯,言不由衷。


所以,他伪装成温柔体贴的样子,说:“你想的话,什么都好。”


哪怕将我当成你年少懵懂时,随手拿起的纪念品,也永远不要,丢下我。


尽管已经离那片废弃糖厂很远,但周遭空气还是很甜,


——几乎盖住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