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大逆不道

陆知珩忽然之间侧眸去看她。

猝不及防撞见她眼底布满一片未来得及散去的悲伤哀痛。

陆知珩一顿,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一会儿,她身上的哀伤仿佛如有实质,要化为片片利刃,将她整个人包裹。

陆知珩伸出手,却又忽然间顿在半空。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苏檀。

正如他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他时至今日,都收拾不好自己的心情。

更不要说苏檀,面临的是父母双亲和疼爱她的兄长一并亡故。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候劝人家收拾好心情,细细一论,都是一种残忍。

他只是沉默了许久,用那一只没有沾染血污的手,递给苏檀一方帕子。

“你的话我都记在心中了。”

“苏檀,多谢你。”

“多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旁人都不似你那般有耐心,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且愿意替我保守秘密,真的多谢你了。”

苏檀摇了摇头。

“人人心中都有秘密。”

“有些事情,殿下既然愿意告诉我,那便是信任我,殿下既然信任我,我必然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

她说着,倒是自己收拾好了心情。

转而对着陆知珩道:“目前郡主安稳如常,只是,从来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苏檀目光缓缓地落在了陆知珩身上,慢慢的道:“殿下,若您想要护住郡主,最好的办法是让您变得强大。”

权力,才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当他身处下位的时候,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总要防着上面的人,有朝一日会对着他和他的家人下手。

可若是他才是那个权力中心的人,万人之上,压根没有人能钳制住他,才能最好的,护住岁岁的安危。

这些道理,苏檀都是到现在才明白的。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目光落在了陆知珩身上。

“殿下,说一句僭越的话,从前的许多日子里我都对权力有着错误的认知,那时候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只要有真情就是了。我总以为,身为女子,只要自己手里有银钱,无论到了哪,日子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我想岔了。”

女子一旦只有银钱,却没有护住银钱的能力,那就是一只待宰的肥羊,人人都想来啃一口。

她抬起头,眉目之间突然泄出几分野心。

那是从未对旁人显露过的。

“权力才是最好的利器,才是最有用处的防身武器,无论对于男子还是对于女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殿下若是想要真真正正的护住郡主,不妨去争一争,去抢一抢。”

“左右有些人为了那个位子,已经让殿下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人,殿下总不能在彻底失去最后一个至亲才追悔莫及吧?”

上一次苏檀死的有些早。

后来整个王朝的格局是什么样的,她也无从知晓。

但苏檀总觉得,陆知珩应当不会这样,一直坐以待毙下去。

他总不至于要让自己退无可退,走投无路,以至于被这时局给逼死。

陆知珩这个人心软。

就如同从前的她。

但心软的人,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也会奋起反抗,甚至做出过于极端的事。

例如她上一世,在失去了长乐之后,就让整个宋家人都为长乐陪了葬。

陆知珩,在上一世失去了岁岁,他总不会一直坐以待毙,想来也会筹谋几分,也许在后来天家父子终究会反目成仇,庆隆帝会从那个位置被拉下。

不过这些,都是苏檀的猜测。

真相究竟如何?

苏檀也无从知晓。

只是陆知珩这会有些震惊的看着苏檀,倒不是意外她会撺掇自己篡位,而是——

“你向来不将父皇的话放在眼里,也不将皇权当回事,我以为,你对皇权,是嗤之以鼻。”

他倒是没想到,苏檀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似乎他了解的苏檀,也只是他所看见的冰山一角。

苏檀挑了挑眉。

“殿下说的没有错,我确实是对皇权嗤之以鼻。”

“可是在皇权能够成为护身符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殿下能争取,将你所厌恶的东西,变成你自己的护身符。”

苏檀这么说,陆知珩倒是笑了笑。

“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他微微扬着眉,话语之间似有调侃,压根不将那个位置放在心上,“不过,比起让我去争取这个东西,你怎么不试着自己去?”

苏檀:“……”

苏檀原本以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够离京碰到了,在这里劝一个皇子去争权夺利,去谋权篡位。

没想到,陆知珩的想法比她更离经叛道!

“殿下这是劝我做乱臣贼子?”

陆知珩可是东楚的皇子。

一个皇子劝别人去抢夺他们陆家人的江山。

这要是传了出去,陆知珩的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碎。

陆知珩挑了挑眉。

“世人总说我不学无术,说我就是一个只会纵情享乐的纨绔子弟。”

“他们还说我大逆不道,要不是有父皇护着我,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其实陆知珩也觉得这些人说的没有错。

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笑了笑。

“我想了一想,总是觉得,这王朝江山从来也没有真正写了谁的名字。”

“说什么乱臣贼子,不过是看立场究竟如何,陆家的江山也不是从前朝手里抢来的吗?真正要论起来的话,陆家人对于前朝的人来说不也是乱臣贼子?”

输家才叫乱臣贼子。

赢了的那叫开国女帝。

只不过是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罢了。

“可本王也并不觉得,女子就应该循规蹈矩的活着,也许这一切本来就是旁人所处心积虑弄好的困住女子的枷锁呢?”

这些问题陆知珩想了许久许久。

他不是天生就明白这些道理。

也不是天生就比旁人想的多一些。

只是幼时他总是不太理解,明明自己母后惊才绝艳,文韬武略皆不输于旁人。

甚至,在他看来,母后要比自己的父皇要强上许多。

可是从始至终他母后都只能做他父皇的陪衬。

一直以来,旁人记住的都是他母后,只是他父皇的妻子记不住他母后究竟有多厉害,记不得他母后为这江山所付出的一切。

可究竟凭什么呢?

陆知珩一直想不明白。

因着要搞清楚这些问题,他翻阅了史书,可是直到将史书都翻了个遍,他也不得其法。

直到后来,陆知珩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