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平叛蕃坊
坊门上吊着七八具尸首,那是蕃坊的坊正及其所属吏卒,察罕利叶杀了他们,并将尸首吊在坊门上示威。
沈烈抬头望着,乌杆长枪的枪尖抵在“蕃坊”二字凹陷的刻痕里,金属与石屑摩擦发出轻微声响,枪尖抬起时,有青灰色的石粉在火光中飞扬。
“陆校尉!”
沈烈的声音清脆,像是那种金石相击的脆响,胯下战马随着这一声音刨动前蹄,铁掌与青石板擦出火星:“告诉他们,只要把察罕利叶与杀人者绑出来,我会宽恕他们的愚蠢!”
“里边的人听着…”
传令兵嘶哑的吼声撞在坊墙的青砖上,惊飞坊门后那棵老槐树上的夜鸦,扑棱棱的声响掠过半空,同时还传来一声陶罐翻倒的脆响,除此之外,紧闭的坊门内死寂如坟,毫无回应。
沈烈等了一会儿,转头低声问道:“你阿姊呢?”
陆道岩身穿锁子甲,转头间带动锁子甲发出细碎声响,肩头处的螭首铜护在月光下正泛着幽蓝,听到沈烈的问话,不禁一怔:“我阿姊不在府里吗?”
说话间,他喉头猛地抽动,锁子甲随着攥紧缰绳的动作哗啦作响,回望罗月华时,眼底竟然闪过刀锋般的冷光:“她把我阿姊赶走了?”
“乱猜什么!”
沈烈看到陆道岩眼里的凶狠,沉声呵斥,又苦笑道:“怎么可能,回去的时候,你阿姊就不在,也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去你家中,你阿姊呀,就是心思重,没一个能让我省心,唉!”
叹息的尾音刚落,沈烈的神情骤凛,抬起手中的乌杆长枪,高声喝令:“冲开坊门,杀进去!”
“明府…且慢!”
军令刚发出,李愚与冯道踩着满地凋落的石榴花,从远处急匆匆地跑到沈烈的马前。
“明府,有消息说,梁王次子朱友珪此刻在坊中。”
“朱友珪?”
沈烈闻言皱起眉头,隔着距离的罗月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怔,两道秀眉随之蹙了起来。
“消息准确吗?”
“朱友珪应是正午时分入城,渡上曾有人盘问过,跟着他的人报了身份,刚才米昭通去县衙,他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属下和冯县丞猜朱友珪此刻一定在坊内!”
“原来如此!”
沈烈点了点头,再次吩咐道:“撞开门,杀进去!”
不管是谁,就算此刻朱全忠在里面,沈烈也要假装不知,阵仗已经摆出来了,怎么可能因为朱友珪在里面就偃旗息鼓。
“轰!”
随着一声巨响,木制坊门被粗大的攻城锤撞成碎片。
三百重甲步卒踏着门板的残骸涌入坊内刹那,横刀的刀锋与步槊的尖端所发出的寒光在正对坊门的长街上连成银色浪潮,闷雷般的吼声更是从最前的盾牌后传出:“贪狼营奉命平乱!跪者生,持械者死!”
长街两侧多为商铺酒肆,因为长芦县城内没有宵禁,以往各家铺子在这个时辰都在开门纳客,整条街都是灯火通明,而此刻却是铺门紧闭,一张张门板像是坟地里的无字墓碑。
长街之上并非空无一人。
有一匹通体黝黑的乌孙马,马背上端坐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年纪比沈烈小几岁,正是朱全忠的次子朱友珪。
坊门破裂的声响以及贪狼营军卒的吼声让乌孙马受惊,先是惊恐地甩头,继而嘶鸣地抬起了前蹄在空中乱刨,幸亏马夫冯廷谔奋力拉住马缰,又拽马笼头将乌孙马制住,这才让朱友珪没从马背上跌落。
“护好主人!”
冯廷谔大吼一声,一手提着大剑站在马前,另一只手则牢牢拽住马笼头上的皮带,因为身形魁梧,看去竟比马首还要高出一截,如同铁塔一般。
十几个身穿皮甲的护卫听到吩咐,赶忙横在冯廷谔的身前,这十几人都是朱友珪的随行护卫,此刻望着迎面而来的重甲步卒,心里皆是忐忑不安。
“沈烈,我家主人让你上前回话!”
冯廷谔冲着渐近的贪狼营军卒吼了一嗓子,本以为能镇住这些军卒,没想到随着他的吼声响起,竟有寒芒从盾兵的大盾后射出,站在前边的护卫紧忙格挡,却已有人中箭倒地。
“主人,快下马!”冯廷谔挥剑格挡之时,急声让朱友珪下马躲避。
“我是梁王之子,若敢伤我,我要了你们的命!”
袭来的箭簇把朱友珪吓得够呛,原本俊秀的面容变得惨白如新鬼,躲在马后大喊起来,急于亮明身份。
长街空旷,朱友珪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时,很容易辨识。
沈烈听到了,也确实吃了一惊,没想到朱友珪真的来了长芦,也竟然真的在蕃坊,看来察罕利叶的发疯果然有倚仗。
不过,沈烈并没有回应朱友珪,而是让陆道岩立刻领兵冲过去,将朱友珪等人围在中间后,他才骑马缓缓现身。
“二郎君,真的是你!你怎会在长芦?”
沈烈端着乌杆长枪,在马背上故作惊讶地望着朱友珪,又左右望了一眼,继续笑着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此间蕃客作乱,我正欲平叛,你带人挡在街上,意欲何为呀?”
作为长芦县令,沈烈有责任维护县境内的稳定。
朱友珪的官职仅是使宅十将兵马使,听起来唬人,其实也就是一个虚职,朱全忠只是把他带在身边而已,他管不到沈烈,只是凭借梁王之子的身份来压沈烈。
“你胡说,好好的蕃坊,哪里有叛乱?
说话间,朱友珪迈步逼近沈烈,然而刚近一步,十几杆步槊同时直刺向他的胸口。
贪狼营的军卒可不认识什么朱友珪,他们的眼里只有校尉陆道岩,在此之上则是效节军指挥使沈烈,刚才已经说了,跪者生,此人竟然上前,那就是找死!
“哎,不可乱来!”
沈烈轻声喝止,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然而,这个笑意在朱友珪看来就是讥笑,是嘲讽,更是蔑视,不过面对步槊的锋芒,他不得不连连后退。
“放肆,竟敢伤我家主人!”
冯廷谔挥剑相护,同时也想趁机擒下沈烈,只是大剑刚指向沈烈,陆道岩手中的马槊直接挑开袭来的剑锋,洪少游的左手锤也在这一瞬砸向冯廷谔的脑袋。
因为朱友珪就在身后,冯廷谔不敢旁躲,仓促之下只能双手托住剑身上举,硬生生地接下洪少游的这一锤。
“咣”的一声响!
铁锤砸在了剑身上,力道之大,不仅砸弯了剑身,也让魁梧的冯廷谔在无法卸力下,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恰好跪在沈烈的马前,倒像是在请罪。
沈烈翻身下马,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冯廷谔,轻蔑一笑。
朱友珪见状,恼羞成怒地上前指着沈烈:“狗崽子,你竟敢跟我动手,分明就是你想劫掠此间商户的财物,才谎说有人叛乱,待我回去必定告知父王,治你死罪!”
此刻,他是真想弄死沈烈,是因为沈烈对他不敬,更是因为他看到罗月华竟然紧跟在沈烈的身侧,一身银甲衬得眉眼如画,手中的乌木枪竟也跟沈烈的长枪一般无二,这一幕刺得朱友珪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个贱女人推三阻四,竟是跟了沈烈这个王八蛋。
“贱人!”朱友珪从齿缝挤出毒液般的低吼,镶玉蹀躞带随着急促呼吸簌簌震颤。
“二郎君,口下留德!”
沈烈望着朱友珪眼中的恶毒,面色骤冷:“蕃客作乱这是事实,长芦县尉与八名衙役就扣在他们手中,想必你也应知晓,就算争到梁王驾前,我也有理可诉。”
话语间,沈烈眼中露出寒若冰霜的杀意:“更何况梁王命我守长芦,关系重大,你在别处可以胡来,但这是我的辖地,容不得你在此颠倒是非,助纣为虐!”
“你算什么东西!”
虽然朱友珪看出沈烈杀意骤起,但他并不把沈烈放在眼里,也因为妒火在肺腑间炸开,灼得忘乎所以,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所在,故而上前直指沈烈:“你的辖地?莫说是长芦,便是这天下都为我父所有,就连你的狗头,只要我想要”
不等他说完,陆道岩的马槊破风而至。
槊锋的寒芒在朱友珪咽喉半寸处凝住,森冷的冷笑传入他的耳中:“末将耳背,二郎君方才说想要谁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