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泥淖【Mud】
“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欧文因烦躁而不停地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而影响他的正是其面前随着干柴燃烧而劈啪作响的篝火与上面的几条逐渐变色，模样略显古怪的烤鱼。“达克尔之前不是说过吗，先不说这些史前生物体内我们不了解的微生物中可能有的致病菌......”
“快烤糊了，前辈，这几条得翻个面。”“哦....对不起！！！”扎着马尾辫的简手忙脚乱地在廖星的指挥下一边撒盐一边给咖啡色的烤鱼翻面。
“请听我说，不能就因为我们的储备食物不足就这样贸然进食这些史前生物。”看着那几条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金黄的鱼条，欧文的太阳穴青筋毕露。“我们可不是来......”
“教授，这几条好了。”廖星挑起串在树枝上的几条金黄小鱼，用嫩蕨叶一卷，递给欧文。看着冒着热气的金黄小鱼，欧文本还想大声抗议，但相当霸道的飘香袭来让他的身体本能地蠕动着喉咙将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生生咽下。“咳.....这次是情况特殊.....下不为例啊，那个...呃，多.....多加点盐。”
“好吃！”简双眼大睁，张开嘴几口将手中的蕨芽叶鱼卷几口闷下。“又酥又脆，小廖！再来点，这比那些什么要预定还上百欧元的韩式烤肉好吃多了！你从哪里学的的？”
“这个啊.....”廖星打了个哈哈，自一旁挑出来在炭火边放凉的烤鱼条中用蕨叶卷起几条递过去。“从自家长辈那里学的，不用着急，不够的话还有哦。”
“谢谢，嗯。廖做的这些鱼烤的恰到好处，不仅肉细还骨酥，和餐厅做的那些鱼完全不一样呢。”简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咳，我不认为这全是廖的功劳.....”欧文吃完鱼卷舔了舔嘴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那些散发着香味的金黄烤鱼。“经过我的观察，这些鱼特殊的身体结构表明它们并非我们现存的鱼类的先祖，我认为它们属于一种早已灭绝，名为‘古鳕类’的远古鱼类，吃起来应该酥脆应该是它们的身体结构还没有现代鱼类那般先进。”
“现今存在的鱼类拥有相对古鳕类来说更先进的身体结构，比如脊椎骨更硬.....”欧文正准备开始他的长篇大论，飘飞而来的银白色机体外壳上反射的日光径直刺入眼中，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好嘛，让任劳任怨的我在一边当监控，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没毛碳基在这补充能量。】海莲娜没有理会一边揉着眼泪流不止的欧文，光学镜怨念地盯着慌忙往嘴里塞蕨叶鱼条的简和一边忙活的廖星。【引诱计划很成功，那个大家伙朝这里过来了。】
“咳咳，谢谢啊——”廖星打了个哈哈，抽出一包纸巾。“咱们的地外超智能生命体最了不起了，地球人有句古话，“劳者多劳”不是？”
【少扯闲话，这次完毕后咱要请假。】海莲娜抱怨着飘过来，将俯瞰地图送到通讯频道中，上面显眼的标记闪闪发亮。
“等等，你们要干什么？”欧文接过纸巾，一边揉着流泪不止的双眼一边思索。“烤鱼的味道....引诱.....别告诉我你们烤鱼是...这太胡来了！？！”
“问题是我们没办法追踪那只动物的行踪啊，欧文教授。而据我的经验看来，肉类的香味对饥饿的动物可是很有吸引力的。”简一边调试生化注射器一边回味地舔了舔嘴。“我还剩最后几颗合成麻醉弹，这次争取一发入魂。”
“现在的年轻人.....”意识到二人早已达成共识的欧文叹了口气，默默起身的同时顺带将几根鱼条塞进嘴里。“嘶，焦了。”
（——）
“怪事.....这只动物的头部有不少异特龙科的特征，但牙齿反而和斑龙科的化石标本有些许相似.....。”欧文在笔记本上匆匆记录道，皱起眉头。“这是一种衍化的异特龙科物种吗....也不排除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班龙科动物......”
二十分钟前，那头被烤鱼吸引过来的巨兽被来自未来的麻醉剂放到后，便轮到考察组对其身体的状态观察与特征记录，而现在正为这头食肉龙处理臀部伤口的廖星，眼角余光瞥到了来自对面兽医表情变化的异样。
“坏了坏了坏了！”他看着握着探头在那头野兽躯干侧面的粗糙鳞片上来回摩挲的手开始颤抖，脸色变得铁青的兽医很明显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询问。简就匆忙摘下听诊器，朝在扫描头骨形状海莲娜喊去。“海莲娜快过来！出问题了！”
“发生什么了，前辈？”廖星问道。“我能帮什么忙吗？”
“它的心律不正常，开始变慢了.....请帮我继续观测它的身体状况，海莲娜。”简快步移动到头部的位置，手指拨动昏兽的眼皮，直至露出灰白色的瞬膜。“没错，它的瞳孔开始扩散了，小廖，我的箱子里的侧面收纳仓有大型兽用金属支架，用那个撑开它的呼吸道，别让它窒息。还有....对，还有肾上腺素，要1000微克.....不，帮我把箱子里那整管都拿过来！”
“.....麻醉药物过敏？”一旁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欧文匆忙起身凑过来，帮着简搬起这只食肉爬虫类硕大的长方形脑袋。“还记得你用的什么型号的镇静剂吗？”
“莱兹忒蒲四号，贝奥森公司最新产品。”简试着撑起因瘫软而合拢的巨颌，但即便她的胳膊开始因为发力而酸痛也毫无用处，面前的生物实在太过硕大。她突然无力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来针对巨兽的处理器械。
“前辈，请让一下。”廖星靠近，简看见他的手中除了支架外还有后备箱中的千斤顶。“我觉得箱子里的金属支架太小了，这次还是用这个吧。”
随着布满利牙的巨口在千斤顶的支撑下打开，一股腥腻的恶臭朝众人扑面而来。廖星屏住呼吸，手握一根软水管探入这只食肉动物温热软黏的喉咙，他强忍着恶心与恐惧，移动手臂，将软管挤入它的喉管，慢慢向里面探去。
【它的心率降低了8%，血压在快速降低。】海莲娜的触须将在食肉龙的胸腔收集到的讯息尽数反馈。【它的身体状况很差，如果不想回去处理一具重达三吨的遗骸，建议你们最好快一点。】
【通气管准备好了！】听到廖星的回应，简从箱子里摸出一把手术刀，手腕向食肉兽的颈侧麻利地一扎一挑，一块黏连着干燥皮肤的厚实鳞片被剥开，露出殷红的血丝与惨白的皮肉。
看着简调试，手指在注射枪上拨动的指标几近超越最大限量的信号，欧文花白的眉头随之抖个不停。“那个...咱是不是小心一点？”
“那您来？”看着简的嘴角咧出不自然的弧度，欧文果断选择闭嘴，用力扶住身下食肉龙粗糙而沉重的脖子。简深吸了一口气，咬紧嘴唇用注射口向着裸露皮肉扎了下去。“上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她看向这只动物起伏鼓动的胸腹，随后目光向后移动，在它遍布锯齿状花纹与粗厚鳞甲的臀部顶端停下，那里生长着一块奇怪的凸起，看起来与园区里剑龙的背鳍有几分相似，但这只食肉动物的凸起物呈略微弯曲的三角形，仅此一只。表面包裹着一层粗糙的鳞片与厚厚的皮肉，同剑龙生有两列并交错分布的骨板完全不同。这只动物之前或许有过打斗，这块三角型的背鳍现在已经被撕裂开来，呈现出可怕的创口。
【它的血压停止降低了。】海莲娜飘起汇报道。【现在看来，它是暂且没有生命危险了。】
廖星拿起收容口，贴近食肉龙的颈部准备将其收容时，简摁住他的肩膀轻轻将其拉开。“先不着急，小廖。让我检查一下它臀部上的伤口。”
“这里不安全，先不说野生动物的问题。它现在随时都可能醒过来，前辈。这么贸然给它处理伤口.....”
“安啦，我只是看看而已，提前想想它的治疗方案罢了。”简来到食肉龙的臀部，蹲下来查看那处伤口，眯起眼仔细观察。她感觉这处伤口看上去并不像是被什么食肉动物攻击留下的，而是是被物体高速撞击后造成的撕裂创口。她曾在牧场里互相对顶的公牛身上见过这样的伤口，但她想不出来这个大型角龙尚未出现的时代，会有什么动物敢对如此庞大的食肉动物发起冲锋。
在愣神之际，她感到那肉粉色的创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她下意识的想靠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之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前辈，它不太对劲，快后退！”
她先是听到食肉龙自它的胃中发出沉重的咕噜声，接着整个身躯开始不协调地摆动起来，随着鳞片与沙砾的摩擦声响起，二人看着食肉龙开始趴在地上垂着头来回蹭动，努力地想要控制着还未摆脱麻醉效果的双腿站起来。
“它恢复的怎么这么快？！”简看着趴在地上，不安的甩着尾巴的食肉龙一时间有几分愣神。“它们的免疫系统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啊？”
“我提醒过你了，蜥臀目生物体内的气囊可以辅助呼吸加快血液代谢效率......前辈，现在可以麻烦再麻醉一遍吗？”廖星暗暗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哦，而是不能。”简的眉头紧皱起来，她看见那只食肉龙痛苦地伸屈颈部，接着大口大口地从口中连同水管呕出几滩液体。
欧文凑过来，扶了扶眼镜。“确实，这只食肉动物现在状况很不好，在有应激的现象的情况下。任何注射镇静剂的行动都可能对它的生理系统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现在看来我们或许需要园区里那种大型的机械臂，或者......”
简叹了口气叹了口气。“最好是兽医用型记忆塑体，但很明显我们现在哪个都没有。”
“那个....什么什么记忆塑体是什么？”廖星问道。
“唔，廖不知道啊，那是现在兽医作业时用到的一种限制大型动物活动的电磁聚合物。”简说。“这种塑体就像和橡皮泥一样，在电脑终端的操控下会包裹住动物的肢体防止因它剧烈挣扎而受伤，这样兽医就可以在不用麻醉的情况下靠近一些性格暴烈的动物并对它进行身体检查...廖，你去干什么？！”
“总的来说，只要控制住不安的动物，找机会在不麻醉的情况下限制住它就好了吧？”廖星眨了眨眼，快步跑向载具。“我想到了一个和你说记忆塑体非常相似的东西，等着瞧吧！”
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食肉兽的低吼响起，在泥沼沙洲中本来熙攘不息的准噶尔翼龙群霎时间同投入池水中巨石激起的水花般炸裂开来，它们用前肢撑起身体跃入空中，惊叫着化作一场由翼幡与混乱组成的浑色飓风。由翼膜组成的飓风间隙中，廖星因一个踉跄而丢下手中的信号棒，他趴在地上努力将四肢平摊，慢慢将陷入淤泥的左脚抬出泥沼。
“好险.....”他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向不远处，只见那只随自己而来的食肉龙此刻正在泥沼中艰难扭动着，但重达数吨的身体以及仍未摆脱镇静剂影响的迟缓感官令它不受控制地在浑浊水下的泥渊沉陷下去，它双目呈凶恶的血红色，昂首长啸惊得天上龙群又一阵喧嚣。
廖星从怀中掏出收容口，不顾其已被沾得泥泞不堪，将其紧紧叼在口中后双手抱胸，屏住呼吸在泥水中打着滚向着食肉龙的后方靠去，他必须在那只动物被泥潭吞没之前完成收集。随着视野被翻滚时溅起的泥水糊地混淆不清，廖星感到时间的流动开始变得漫长起来，天旋地转的恍惚间似乎过去了几个小时，直到他感到自己的双臂撞到了质地粗糙得同树干一般的物体上，他奋力抬头抹去脸上的泥水，看到了那动物背后的臀部和上面高扬的帆鳍。他舒了口气，将收容口拿在手中，对准了趴在泥沼中动弹不得，只能仰起脖子发出哀鸣的困兽。
“欢迎....呼，搭上前往未来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