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赏灯

萧宥之凝视着棋盘，方才他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赢下两局棋，此刻不过寥寥数手，竟已败下阵来。

孟昭则在一旁偷笑，这五子棋的妙处就在于此，往往十几手间便能决出胜负。

“再下一局。”萧宥之沉声道。

孟昭也不推辞，信手拈起一枚黑子，这次却未落天元，而是随意点在一个空地，萧宥之没有贸然贴近，反而在远处另辟战场，孟昭抬眸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笑，接连三子落下，在棋盘上勾勒出一道闪电般的攻势。

待萧宥之察觉不妙时，已是回天乏术，孟昭拍手笑道："哈哈，我又赢了！"

萧宥之盯着那诡异的棋形，忽然抚掌："妙啊！这五子棋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他眼中精光闪动，"不过，我似乎摸到些门道了，再来？"

孟昭的五子棋可是打遍孤儿院无敌手，当年还参加过市里的中学生比赛，轻轻松松就拿了个金奖，面对萧宥之这个初学新手，她自然是游刃有余。

一连下了十几局，哪怕是萧宥之申请先手，调整策略，却依然局局惨败。

"萧兄啊，"孟昭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认输吧，在五子棋这块，你这辈子怕是都赢不了我喽！"

她心里暗爽，才不会说什么"下围棋是高雅，五子棋是小孩子玩"的这种酸话，小时候没机会学围棋是事实，但要真从小学起，现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萧宥之起初还在潜心研究棋盘上的布局，孟昭突然伸手，轻轻拍开他悬着的手腕，“想什么呢！五子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要的就是让对方来不及布局，手忙脚乱间露出破绽。”

说着，她指尖一点，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你看，这样下才能给对方压力，要是都像你这般..."她学着萧宥之方才沉思的模样，故意皱起眉头，做出苦思冥想的表情，"怕是天黑都下不完一局。"

萧宥之被她这模样逗笑，慢慢的，反而不再在乎起棋盘上的输赢，认真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孟昭这个人，对赢这件事极为热衷，只有赢才能让她情绪高涨，不然就会跟刚才一样，一副懒得跟自己说话的样子。

雅间里有吃有喝，二人一连下了许久，除了五子棋外，孟昭还教了萧宥之如何下点格棋，井字棋，狼吃羊，一直到陈小武过来喊他们，孟昭才反应过来，此时外头天已经暗了。

等他们再次走出雅间时，春风楼已经悄然变了模样，一楼大堂渐渐清场，只余靠窗的几张雅座，偶尔有小厮引着从豪华马车上下来的锦衣贵人往楼上包厢去。

萧宥之领着孟昭来到二楼一处包厢，推门而入，孟昭原本已做好看到纸醉金迷场景的准备，谁知屋内却出奇地安静，几个男男女女或对坐洽谈，或凭窗赏景，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声色犬马之象，孟昭不由得暗笑自己先入为主，想得太多。

其中一位坐在窗边赏景的男子见萧宥之身后跟着位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起身迎上前来："我说萧兄怎么迟迟未到，原来是有佳人相伴。"他转向孟昭，细细打量道："这位小娘子好生面善，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好老土的搭讪方式，孟昭干笑两声，回道：“您恐怕是记错了，我刚到京城没多久，从未跟公子见过。”

萧宥之见陆羽生还要搭话，当即不动声色地挡在二人之间，向孟昭介绍道：“这位是陆羽生，在淮南经营茶叶生意，你方才喝的金銮点翠，就是他家的。”

孟昭闻言眼前一亮，自打开了茗香楼，她对茶叶这个行当也多少了解些，淮南陆氏在茶行可谓大名鼎鼎，坐拥数千亩良田、五六座茶山，据说半个淮南的茶叶都出自陆家之手，更是年年都有贡茶进京的殊荣，可谓是风头无两。

她正待开口攀谈，却听萧宥之又补了一句："这位陆公子早已成家，如今儿女双全，日子过得甚是美满。"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一静，随即爆发出阵阵笑声，陆羽生捂着肚子，几乎笑倒在萧宥之肩上："哈哈哈，萧宥之啊萧宥之，你也未免太草木皆兵了吧？我有说要做什么吗？"

孟昭察觉到屋内的众人都在明里暗里的打量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尴尬，于是扭头瞧了萧宥之一眼，心中有些狐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

不过眼下也不是细想的时候，她很快调整神色，笑吟吟道："原来是陆公子，我那茗香楼里，可有不少茶叶都是从贵号进的货呢。"

陆羽生虽说不会去管自家的茶叶都卖去了什么地方，但茗香楼的名字，他是听过的，不由得正色道：“原来是孟娘子，真是久仰久仰，听闻你入京不过半年，生意就做的十分火热，你的那些同行，估计背地里牙都要咬碎了吧。”

"陆公子说笑了。"孟昭谦虚地摆摆手，"我这不过是小打小闹，哪比得上贵号的茶叶远销四海，连宫里的贵人都赞不绝口呢。"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过来，其实孟昭方才进门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没别的，实在是她这一身实在太过耀眼夺目，只见她身着金丝牡丹纹云锦长裙，外罩绯红缂丝大袖衫，那衫上的蝴蝶刺绣栩栩如生，估计是用金线织就的，颈间璎珞圈上嵌着的红宝石足有鹌鹑蛋大小，头上金钗玉簪叮当作响，一瞧就是富贵人家。

孟昭真是羡慕她的胆大，这要是她，身上带着这么多饰品，万一出门的时候不注意丢了一件两件的，回去不得心疼死。

那女子走近后，上下打量着孟昭，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刚回京，听说城里新开了家女子茶楼，方才本想去凑个热闹，谁知竟赶上年底歇业。"她红唇微勾，"没成想今日在这遇上了掌柜的。"

"那可真是赶巧了，临近年底，我想着让伙计们早些回家过年，这才提前歇业，没成想竟错过了娘子这样的贵客。"孟昭笑意盈盈的说道，然后不动声色地瞥了萧宥之一眼，示意他赶紧介绍，"不过初七便会重新开张，娘子若是赏光，到时我亲自为您点茶。"

萧宥之这才轻咳一声，语气略显无奈："这位是燕山堂的掌柜，京中药行商会会长，乔晏荷。"

孟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一是没想到这雅间里竟聚集了这么多商界翘楚，二是看这位乔娘子珠光宝气的打扮，她还以为是做珠宝生意的呢。

"原来是乔会长！"孟昭连忙行礼，"早就听闻燕山堂的掌柜能力极强，还曾亲自带队远赴西域购药，今日总算有幸得见。"

乔晏荷先是亲切地拍了拍孟昭的手背，而后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宥之："我瞧你介绍得不情不愿的，怎么，怕我把人给你带坏了不成？"

孟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这些人说话怎么都一副她跟萧宥之有点什么的架势，孟昭赶忙说道：“哈哈，乔娘子误会了，我跟萧公子只是普通朋友。”

乔晏荷闻言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好好好，我明白了。"随后牵起孟昭，"来，咱们去窗边说话。"

萧宥之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陆羽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揶揄道："萧兄，你说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瞎操什么心。"

萧宥之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活像淬了冰，陆羽生顿时缩了缩脖子，识趣地退开两步，离这个浑身散发着怨气的人远了些。

乔晏荷上下打量着孟昭素净的打扮，不满地摇了摇头。她突然伸手从自己发间取下两支金丝嵌玉的簪子，不由分说地簪在孟昭的发髻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样！送你了。"

孟昭摸了摸头上的金簪，当即说道：“这簪子价值不菲，我怎么好收。”

乔晏荷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我就是见不得人在我眼前穿得这般素净，瞧着跟没精神似得。"

说罢，她转身推开雕花木窗，夜色降临，雅间又临街，一开窗就能瞧见整条街的花灯，有扎的栩栩如生的鲤鱼灯，还有精巧别致的八角宫灯，还有随风转动的走马灯，将整条街点缀的如梦似幻。

二人倚窗赏灯时，方才一直与乔宴荷站在一起的男子款步上前，给她续了一杯茶水，孟昭不经意瞥见他的面容，不由一怔，这人生的极白不说，脸上还没什么瑕疵，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撩人的弧度,唇色极淡，又天生带着水光，瞧着乔宴荷的时候，脸上带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颇有点纯欲风的意思。

乔晏荷察觉到孟昭的目光，凑近耳语道：“如何？生得俊吧？我听说你也是个寡妇，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也替你物色一个，不过这个不行，我相中了。”

孟昭闻言瞠目结舌，这才明白方才那句"带坏"是何意，她连忙摇头，"哈哈，这就不用了，多谢乔娘子的好意。"

乔晏荷抿唇一笑，心中叹道，真是个不懂享受的人。

二人继续倚窗观赏远处戏台上的百戏表演，这雅间的角度甚是巧妙，恰好在戏台侧面，当孟昭微微探身时，能将台上艺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只见那耍百戏的师傅用布巾遮手的瞬间，袖口灵巧地翻出一面铜镜，手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正当孟昭惊叹这师傅的手速时，目光忽然被戏台前的人群吸引，一个扎着元宝髻的圆脸少女正踮脚张望，不正是曾经见过的丹阳郡主么？而站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虽只露出半张侧脸，但那熟悉的轮廓，不是沈青和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