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辽东帐内飞觞醉,渤水军前破壁雄

纱帐低垂,冯云气鼓鼓地背过身去,锦被下的脚丫还不忘暗暗踹了踹秦浩的小腿,寝衣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陛下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女子,你在庄上口口声声说什么平等,到了节骨眼上,连句好话都不替我讲。“

秦浩单手枕在脑后,丝毫不受冷落的模样:“小云你这气就生得莫名其妙。你看这天地万物啊!

星辰各司其职,日月各有轨迹。男子执戈冲锋在前,女子运筹帷幄在后,不就像这榻上的枕头与锦被?

没了枕头,睡不安稳;缺了锦被,暖不了身,少了哪样都不成嘛。“

冯云猛地转身,杏眼圆睁:“那你与蝶舞聊了整整一夜的话本,也是各司其职喽?“

秦浩不慌不忙,指尖轻轻刮过冯云的鼻尖:“你猜?我们聊的是话本里的侠义江湖,还是兵法中的奇谋妙计?“

见冯云鼓着腮帮子又要发作,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过比起这个......不如我们也探讨下,如何让这各司其职更圆满些?“

“哼,最会装的就是你,就会甜言蜜语.....哎呀,就不能轻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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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辽东城头的了望哨还笼在青灰色的氤氲里,唐军的号角便撕裂了天际。

李世民手扶着了望台的栏杆,看着下方抛石车阵列缓缓转动。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放“,裹着石脂水的陶罐如流星般划过晨空,在城墙上炸开一团团赤红色的火焰,高句丽守军的惊呼瞬间被火海吞没。

“这般隔着老远的打法,当真没了亲临战阵的痛快。“李世民颇感有些无趣。

“当年虎牢关之战,俺直插敌阵核心,生擒窦建德的大将王琬,那才叫一个酣畅淋漓。”尉迟恭望着城头跳动的火焰,语气中满是怀念。

秦浩有些无奈:“鄂国公若是想去登城墙,可以去试试,不过得注意着点时不时掉下来的火球。”

尉迟恭看着城头上不时掉下来浑身是火的士兵,晃了晃脑袋,“年岁大了,爬不上去喽!你不是说人最悲惨的事就是人死了,钱还没花光吗?”

李世民眉头微蹙:“只是这石脂水与箭矢消耗惊人,纵使国库充盈......“

“陛下,人,才是大唐最宝贵的财富。“秦浩望着远处正在搬运箭矢的民夫,晨光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了金边,

“只要百姓安康,工坊便能日夜运转。而每减少一名伤亡,长安就会少一户人家流泪。“

李世民微微有些动容,默默点了点头:“正则倒是有悲天悯人之心,却为何要对那投降的羯猎颠痛下死手呢?”

秦浩神情严肃:“羯猎颠太过凶残。此人表面归降,实则其心不诚,在西域时他便信奉邪术折磨大唐子民,甚至将无辜的孩童制成血傀儡,其恶行天理难容!“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秦浩耳尖循声望去,便见席君买与苏烈起了争执,二人争抢着神臂弓,急忙拱手:“陛下,末将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已快步奔下了了望台。

日至中天,烈日照射下的城墙越发变得滚烫。李世民终于下令收兵,号角声再次响起。辽东城头的高句丽守军望着唐军有条不紊地撤往营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这哪里是打仗?“一名老兵瘫坐在焦黑的城垛旁,喘着粗气,“分明是拿我们当活靶子!他们的石脂水和箭矢,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唐军营地,炊烟袅袅升起,与尚未散尽的硝烟交织在一起,在正午的阳光下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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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勒马立于土丘之上,望着城头飘扬的高句丽战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抬手一挥,数十架抛石车同时发出轰鸣,裹着猛火油的陶罐如流星般划破天际,在城墙上炸开一片片火海。

“放箭!“随着阿史那弥射的怒吼,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的箭雨瞬间将城头的守军钉死在血泊之中。

哀嚎声中,唐军的云梯如雨后春笋般竖起,手持盾牌的士卒如下山的猛虎,如潮水般涌向上方。

新城城主紧握长剑,望着城墙下如蝼蚁般密密麻麻的唐军,额角渗出冷汗。他的喉咙早已喊哑,却仍在声嘶力竭地指挥,

“顶住!给我把滚木礌石推下去!“然而当看到一名小将顺着云梯如猿猴般攀援而上了城墙,接连砍翻三名守军,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燃烧的城门在撞木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轰“的一声炸裂。阿史那弥射一马当先,长枪挥处血花飞溅,如入无人之境。

唐军潮水般涌入城内,高句丽守军的抵抗瞬间土崩瓦解,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弃械而逃,哭喊声响彻云霄。

李道宗策马入城,马蹄踏过满地的碎砖与尸体,在城主面前缓缓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脸血污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嘲笑。

“你还是不错的,粮草没烧吧?若是没烧,你便能活。“

城主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如捣蒜:“没烧!一粒米都没动!将军饶命!“

李道宗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两名士卒上前将城主架走。阿史那弥射纵马而来,脸上还挂着兴奋的潮红,

“哈哈哈,发财了!府库安然无恙!“

李道宗大笑出声,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给大总管去信,派人来维修城墙,传令下去,造饭!吃饱了肚子,再慢慢打扫战场。记住,一个铜板都不许少!“

望着残破的城池,心中盘算着如何向陛下邀功,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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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十日后,辽东城已被浓烟包裹像一尊黑红色的巨兽,

北门与东门的吊桥轰然坠下,溃逃的高句丽守军如决堤的洪水,铁甲碰撞声混着哭嚎撕破天际。

高延寿抓着染血的缰绳,看着乙度山支惨白如纸的脸,到嘴边的劝慰又咽回了喉咙,乌骨城的援军至今未至,守城的希望已经破灭。

“撤吧!“乙度山支的嘶吼被城楼上的炸裂声吞没,望着漫天的火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莫离支到底在做什么?再守下去,不过是给唐军填沟壑!“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腾起大唐的玄黄龙旗,李世民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手中长剑直指苍穹,恍若战神降世。

与此同时,泉男生的五万大军正沿着泥泞的驿道疾驰。当三千唐军如鬼魅般出现在视野中,泉男生猛地勒住缰绳。

唐军阵列静得可怕,铁甲映着朝阳泛着冷光,三千长枪枪尖斜指向天,连战马的喷鼻声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

远处的辽东城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泉男生握紧腰间战刀,大手一挥:“列阵前进!“

“放箭!“薛礼的喝令穿透晨雾,依旧是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唐军强弓齐发,破空声如厉鬼呼啸。

高句丽军阵脚大乱,前排士卒尚未举盾,便被钉死在泥地里。泉男生瞳孔骤缩,果断挥刀:“弃箭冲锋!碾碎他们!“

四万铁骑如黑色潮水般压来,却见唐军突然如游鱼般向侧翼滑开。薛礼长枪轻挑,三千精骑瞬间化整为零,从高句丽军的边缘处擦身而过,

枪尖只取对方的马腿与肋下。当高句丽军转身欲战时,唐军又以惊人的默契重新集结,再次切入敌军的侧翼。

短兵相接不过瞬息,唐军却在血肉横飞中骤然后撤。如此往复三次,高句丽军阵中已是人仰马翻。

泉男生望着一地的狼藉,终于读懂了唐军的战术,他们就像草原上的狼群,不与猛虎正面对抗,却专挑最脆弱的部位撕咬。

突然,远方传来唐军特有的号角声。薛礼长枪直指建安城,三千精骑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高句丽士卒,以及泉男生攥得发白的拳头。

思索良久,放弃追击,命令大军向白崖城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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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浓稠的墨汁泼洒海面,浪涛裹挟着战船在暗流中颠簸前行。程名振攥紧船舷,指节泛白,望远镜里的海岸线忽隐忽现。

当第一艘战船的铁锚“哐当”砸入浅滩,海水顿时炸开碎浪,两百名先锋如离弦之箭跃入齐腰深的海水中,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踩着湿滑的礁石,迅速占领住一块滩头。

王文度望着天际即将泛起的鱼肚白,有些焦急:“总管,后军舰船尚在数里之外!卑沙城的晨鼓若响,我军必然暴露无疑,咱们不如趁夜突袭卑沙城,我观西门方向地势较低,末将便领军先登,否则必成瓮中之鳖!”

程名振猛然转身,望远镜的铜框在额角压出了红痕,看得不太真切,又转向海面望去,叹了口气:“此战你我二人共同进退,大总管若有责怪,我一力承担。”

思索片刻,沉声喝道:“传我将令,庞孝泰率百人,从城东悬崖攀援而上!以火箭为号,吸引敌军注意,以佯攻诱敌为主,不可硬拼!”

看向王文度,眼神坚定:“我率陌刀队从南门进攻,吸引敌军主力,文度你从西门强攻,多带弓弩,此战胜败全看你的了!”

王文度双手握拳:“将军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山道间,庞孝泰将飞虎爪狠狠抛向峭壁,粗粝的麻绳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数十名精锐紧随其后,如壁虎般贴附在嶙峋的岩壁上。

当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城头顿时响起凄厉的梆子声,火把连成的长龙朝着悬崖涌来。

与此同时,程名振亲率主力杀向南门。攻城锤撞击城门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城上箭矢如蝗,士兵们举着盾牌结成龟甲阵,每前进一步都万分艰难,不时有士兵中箭受伤。

而西门处,王文度却带着五百死士悄无声息地摸到城墙下,将浸透火油的麻绳系在特制的弩箭上,“嗖”地射向城头垛口。当火舌顺着麻绳攀上城楼,守军顿时乱作一团。

王文度抓住战机,振臂高呼:“随我登城!”飞虎爪勾住城墙,随着他第一个跃上城楼,弯刀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嘹亮的号角声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程名振与庞孝泰同时撤下战场,率领所部朝着西门狂奔。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绣着唐字的军旗已猎猎飘扬在卑沙城头。

王文度浑身浴血,却难掩眼中的狂喜:“将军!八千敌军尽皆降伏!只是......”他顿了顿,“粮草被敌军烧毁。”

程名振抹去脸上血污,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传令下去,三刻内必须清点完飞虎爪!回头我要重重感谢秦驸马的慷慨。

文度,你亲率百人镇守海滩,迎接大总管。此战能成,你当记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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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城主府内烛火摇曳,酒香与烤肉的焦香交织。

李世民执盏的手微微一顿,望向席间始终未曾沾酒的秦浩,朗笑打破满座的喧嚣:“正则莫不是嫌咱们大唐辽州城的酒水寡淡?”

秦浩起身拱手:“臣恐几月都不会食肉了,酒又向来便不喜,陛下金躯承社稷之重,臣唯恐杯中物扰了风疾。依臣之见,倒不如请鄂国公以武助兴,献一套太极拳法。”

“哦?敬德何时拜入了正则门下?”李世民眼中泛起兴致。

尉迟恭闻言,虬髯倒竖,铜铃大眼瞪得浑圆:“陛下这话可折煞老黑了!分明是叔宝软磨硬泡,非要拉着我学,与这小子何干!”

随着尉迟恭起手式,虎背熊腰的身躯竟摆出柔缓姿态,招式间似笨拙又含巧劲,活脱脱像头大黑熊。满座将领先是屏息,继而憋笑憋得面色通红,连李世民也忍俊不禁,抚掌摇头,

“这拳法慢吞吞的,倒比朕批阅奏章还磨人!朕离洛阳时,郑元璹谏言东征恐损兵折将。如今三城连下,伤亡不过数百,诸位何不赋诗一首,朕要让郑老将军瞧瞧!”

席间骤然寂静,将领们或低头拨弄酒盏,或顾左右而言他。李积轻咳一声,赔笑道:“臣等岂敢班门弄斧,还请陛下赐墨。”

“在正则面前,朕可不敢献丑。”李世民眸光含笑,转向秦浩,“就由你代笔,好好挫挫郑元璹的锐气!”

秦浩抱拳应下,神情却透着几分狡黠:“作诗不难,难的是流传千古。但要打趣郑老将军……”缓步至窗前,远眺窗外,吟道:

昔言征必败,苦劝圣回銮。三战摧坚壁,千军奏凯还。

捎来高丽女,逗趣老颜欢。白日男子汉,夜来汉子难!

李世民闻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正则此诗甚妙,朕回时便赏他一名高丽女子,赌他雄风不再,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