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周目那个少年

真岛绫在做梦。


梦中的他身处在一个昏暗的货仓,无数的箱子堆满了肉眼可见的地方,敞开的箱子里是一把把精良的武器,□□92、□□……他看到自己走了出去,快要回到队伍里的时候,交易现场的那个外国人面孔的交易方突然掏出枪,一颗子弹从脑后贯穿出额头,鲜血染红了他整个视野,地面离他越来越近,意识如一张脆弱的纸片一般被海风卷出体内。


嘀嗒……嘀嗒……又一个他走出了货仓,却在货仓门口,被身后突然掏出枪来的守卫一枪爆头,枪支带来的火光一瞬间照亮了守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嘀嗒……嘀嗒……又一个他。


……不知道多少个他穿过他的身影向前走去,或被人杀死,或是被流弹击中,到最后都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慢慢的,尸体越来越多,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空洞的黑色眼睛全部都直勾勾的望着他的方向,他的身体却依旧好像是被操控了一般,同他们走向了同一个方向,迎接来了又一颗子弹。


……这次的意识好像保持的格外久。


一道轻巧的脚步声踏过无数的尸体蹦跶到了他的面前,他勉强支撑着沉重的头颅,微微抬起头。


对准他的是一道黑乎乎的枪口。头顶的黑发少年犹如拿到玩具的小孩子,被绷带遮的仅剩一只的鸢色眼睛闪闪发亮,居高临下里面满满都是跃跃欲试的想要试验自己手中新玩具的兴味。


“好可怜,要不要我帮你解脱呢?”


“或者我先试试……”少年突然调转枪头,将其对准自己,满脸期待。却被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制止:“太宰君,森医生还在等你回去。”


“欸……”少年失落。


“好吧,中枪看起来很痛的样子,还是算了。剩下的就交给广津老爷子了,我先走了——欸嘿!”


——唔!


真岛绫的后背突遭重击,少年踩着他的后背,扬长而去。


这一脚把他仅剩的意识也踩了个细碎,强烈的耳鸣下,几道模糊的杂声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呜呜呜我终于把少年太宰的第一次正面登场草稿分镜剧情给搞定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要继续纠结呢,快出来我请你吃饭!”


“呜呜你都不知道,为了突出太宰的气场,要画好多炮灰角色,这个死在太宰面前给太宰卖萌捧场的炮灰小哥尤其难画呜呜……”


“摸摸,不哭不哭,再难画也就再画一次……”


……什么东西?


躺在床上的真岛绫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突然捂住了脑袋。


……


横滨港港口。


载着上亿美元货物的货船趁着夜色驶入指定的交易港口,庞大的货船仅有几个小圆窗透着光,黑压压的一片影子融进了黑暗中,庞然巨物一般笼罩着港口码头。


年轻的港口值班人员刚要走上前去,身后的前辈便已看见船身上的标识,抢先一步将他拦在了身后,示意噤声。


一阵轿车的发动声由远及近,不讲道理的远光直射而来,在两人身前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也顺便照亮了那停在黑暗中的货船。


年轻的港口值班人员便借着这亮光,看清楚了甲板上一群人身上携带的枪-支——紧接着他便被前辈拽回了值班岗亭里,四周百叶窗落下,码头上的景象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


夜晚的横滨港口,潮湿腥咸的海风几乎要凝结成水雾,带走所有的热度。


白天时热闹非凡的港口码头,到了夜晚却成了犯罪者的天堂。在夜色的遮掩下,无数违禁品从这里登陆,通过横滨本地大大小小的黑色组织流往各地。


在战争带来的混乱下,横滨的夜晚已然是从势弱的政-府手中被各大黑色组织瓜分。面对眼皮子底下的走私犯罪,官方组织显然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夜的安静更是不同寻常,周围大大小小可供靠岸的码头已被提前清场,在这个时间段能够在此交易的仅有一家,便是战败后,靠着大肆收拢异能力者在近两年内隐隐有了横滨龙头组织势头的港口mafia。


几辆轿车停在码头不远处,门打开,一群黑西装齐刷刷的从车上下来,静等为首的中年男性发号施令。


“咳。”众人目光焦点中心的中年男性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爬满了岁月裂痕的眼睛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车内。


能在这个年纪爬到组织中层,打打杀杀十几年还平安无事,铃木健一郎靠的可不光是他稀有的攻击性的异能,多少次危险关头,都是与生俱来灵敏的直觉救了他的命。


什么样的人惹不起,什么样的人惹得起,这一个月来的接触,已经足够让他断定,这个少年属于前者。


“太宰君,不下来看看吗?”


没人注意到,在听到那个称呼的时候,黑西装队伍最末尾的年轻人忍不住抬了下头。


中年男性向来冷酷的脸上挂着略带些僵硬的、罕见温和的表情,犹如招呼自家子侄的亲切大叔般,朝身后瘫在后座的黑发少年招手:“虽然你之前跟在森医生身边,肯定是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支撑着整个组织命脉的的走私生意,你恐怕还是第一次涉足。”铃木健一郎挺胸,更何况还是这一次这么大数额的走私交易。


现如今的横滨,能够支撑的了如此数额、规模的走私交易的组织,屈指可数。而隐隐已经有了横滨第一龙头组织势头的港口mafia,正如同一只贪婪成性的巨兽,垄断了横滨夜晚的一半黑夜。


作为港口武斗派中层,铃木健一郎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他又在港口走私部门深耕十几年,可以算得上是组织的中流砥柱之一。


但他却对一个未在港口mafia担任任何职务,甚至游离于组织以外的少年态度如此慎重。说实话,就连跟随他多年的下属都不解他的所作所为。


但……下面人自然不清楚,就连铃木健一郎也不过是稍稍摸到门槛,里世界在他所处的位置下,还有更深的黑暗是仅有少数人才能涉足的地方。


少年背后的森医生,看似只是首领的专属医生,但地位特殊,深受首领信任,虽然并非五大干部,却独立于干部之外,是首领的眼,首领的另一双手。


对组织而言最为重要的走私生意,都能随意的插-入人手,足可见首领对其的信任。


而被他亲手带进□□的少年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铃木健一郎想起了不久前的一起行动,敌对组织每一步的举措都被少年料中,最后成为瓮中之鳖的敌对组织首领绝望的举-枪自-杀,却只得到少年一句无聊的评价,后背隐隐渗出了冷汗。


在他这个年纪,自己还在黑暗世界的大门口徘徊,而少年已经开始插足那最深处的黑暗,并游刃有余搅风搅水。


堪称妖异的聪慧,能够看透人心般的心智,这样的人,又如此年轻,进入了唯能力论的黑色组织,未来能掀起多大的风波,他不敢继续深想。


综上所述,使得向来冷酷示人的铃木健一郎对待少年的态度便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有些过度温和。


当然,背地里也有说他闲话的,说他岁数大了骨头软了,连个医生都要捧着巴结。


铃木健一郎只会笑这种人蠢货。


“欸——”缩在后座上的黑发少年抱着手机正在打游戏,从敞开的车门灌入的冷风吹开了他额头柔软的发丝,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仍旧头也不抬道:“游戏已经开始了,你们随意啦,我还是个伤员,需要保证充足的休息。”


他随意晃了晃自己缠着一圈圈绷带的手,并脑门上遮住了一只右眼的绷带,又轻又快的声音天生便带着缱绻的尾音,柔柔软软。——只是一只手仍在飞快操作的手机外放出欢快的音乐,使得他这一行为充满了敷衍之感。


有种不符合时宜的孩子气。


周围一群黑西装的目光齐刷刷便看了过来,唯有一道似乎停留的格外久一些。中年男性无奈一笑,以一种堪称容忍的好脾气伸手将车门关上,连同少年手中外放的游戏音乐也一起关进了车里。


转过身来,他便又成为那个在下属面前冷酷无情的组织老人。


货船舷梯放下,一行人全副武装的下来,唯有为首一位霓虹人,其他人员高鼻深目竟全是外国面孔。


“铃木先生,幸会幸会。”穿着西装的霓虹人率先伸手,和气的笑着。


“安野先生,许久不见,这一次结束一定要给我个机会好好喝一杯。”


“哈哈,铃木先生太客气了,你我可都是老相识了……”


铃木与多次交易已然混成熟人的交易人相互寒暄的功夫,港口队伍里,相熟的前辈扭头看向从早上开始便一副没睡好的样子,面容苍白疲倦的年轻新人,关切的询问:“真岛,你没事吧?”


面容略有些恍惚的年轻人,真岛绫眨了眨眼,他有些犹豫:“村田前辈,我感觉我好像来过这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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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做了个记不清的梦醒来,睁开眼后看到的一切都有一种强烈的即视感。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当然来过这里。”前辈捋了捋胡子,理所当然道:


——“这就是咱们铃木组负责的港口啊。”


“……”


岁数大的通病,他习惯性的说教:“年轻人不要熬夜太久,我们这一行,脑子不清醒容易招子弹。”他还自认为幽默的开了个玩笑。


面对一脸期待的前辈,只是个新人的真岛绫捧场的扯了扯嘴角。不,不是这种熟悉感。


他有些心烦意乱,一种有什么东西要想起来却想不起来的烦躁感,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张应激的状态。


另一边——


“安野先生,请客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我们先谈正事,按照规矩,先验货。”


“铃木先生,验货这件事先不急……”和气的交易人却突然收起了笑容,转身往后看去。


“我得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从一群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身后摩西分海一般走出来一个面容陌生的外国人,原来相熟的交易人走到了这个外国佬旁边。视线在他冒着热气的脑门上扫过,铃木健一郎不动声色的轻扶了一下袖口。“这位是?”


交易现场临时换人,属于大忌。


外国人脸上是一种相当公式化的笑,好似没有看到对面一群人搭在腰间武器上的手,只有原交易人夹在两方人马之间,不停的搓着手道:“是这样的,这位是史蒂夫先生,是首领的左右手,此次前来,是想要代替首领向贵组织谈一笔生意……”


“安野先生,你这可有点不厚道了,你应该提前知会一声。”铃木健一郎有些不悦,打断了交易人。


“我只负责此次的交易对接。”他语气变得冷硬。“其他生意应该提前联系港口对外部门,由组织干部负责交涉。”


从看到那个外国佬开始,他的直觉就在不停的发出警报:“先验货,其他事宜我会在稍后联系大佐干部,将消息传递给首领等待首领的指示。”


话音落下,铃木健一郎背在身后的手就打了个手势,跟随多年的下属见状,立刻做出反应,气氛眼见着便凝重了起来。


双方对峙,气氛一触即发之际,那个一直沉默,只任由原交易人上前交涉的外国人却轻轻拍了拍原交易人的肩膀。留在甲板上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接到了指示,让开了道路。


“行,行,那就按照铃木先生说的,先验货。”原交易人擦了擦脑门的汗。


原本按照惯例,是跟随他多年的副手亲自上去验货,但铃木健一郎的直觉却一直在发出警报,人心天然便是偏的,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和其他下属,衡量片刻,他指出了队伍最后面一位:“那个谁,木下你去验货。”


身前几人立刻退开,露出最后一位的面容来。


相比起其他下属硬汉的面容,被他指出来的这位下属有着一张在铃木看来过于年轻的脸,个头虽然站在队伍里不突兀,但是和其他人精悍的身形相比,却明显单薄了些。


还是个新人,因为有异能才被分配到铃木手下,但是这么长时间,铃木发现自己却连他的名字都没能记住。


足可见此人有多不起眼。


不过不起眼归不起眼,没让他记住,说明也没犯过错误。□□招人时也是有岗前培训的。


“铃木老大,我是真岛。”新人面不改色纠正。


“好,真岛,你去验货。”铃木健一郎麻利改口。


虽然是新人,但是在进入组织后的培训理论课上拿了满分,对于各种交易的流程,以至于货物的检验,乃至于后续的各种报告格式真岛绫都了如指掌。他对突然分配到自己头上的任务并不慌张,没有新人的手忙脚乱,顶着甲板上个个几乎都有他两个宽的安保人员的虎视眈眈,真岛绫飞快的检验完货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手心里已是湿冷一片。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守在货仓门口的安保人员蓦然低头扫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头顶昏暗的灯光下,腕表光滑表面的反光在一瞬间照亮了他灰蓝色眼睛。


嘀嗒——


从早上醒来开始一直在他脑子里的不停的戳啊戳的那根针,瞬间刺进了眼睛,紧接着穿过眼眶刺入到了脑髓深处——真岛绫捂住了眼睛踉跄一下,他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栏杆。


强烈的嗡鸣。


数秒钟内,冷汗几乎将他整个人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