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想太多

出了皇城东华门,马车一路往西,过了约莫一柱香,拐进平康坊巷口。


巷子里人声起伏,倒是热闹,马车越走越慢,东拐西拐过几个弯,终于停下。


黎元仪从未踏足过这里,出了马车,掀起帷帽宽檐下薄绢的一角,在她面前的是一处灰败的宅子。


“是这儿么?”黎元仪问道。


雨莲轻声道:“奴婢都打听清了,那柳小姐确实家住这里。”


黎元仪点头放下薄绢,没再作声。她先前只知道这柳家原是在青州,去岁才进京,家世普通并非什么高门大户,与琅琊王氏可谓天壤之别。


也正因如此,前世无论诗会赏花品茶,她都不曾见过这位柳小姐出席。


若不是今日亲临,又怎会想到柳府是眼下这般光景。


门应声而开,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竟是个孩子,手里还拿着块没吃完的馕饼,嘴里咕哝道:“你们找谁呀?”


雨莲回看自家主子一眼,“我们是来找柳小姐的。”


“找我阿姐?”那孩子狐疑地转了转眼,“我可没听说我阿姐在京里还认识什么姐姐......”


黎元仪看出他眼底的疑虑,抬手掀开薄绢:“我们初次拜访,实是有要事想见一见你家阿姐,还请小郎君......”


“好漂亮的姐姐!”


那孩子眼睛一亮,未等黎元仪说下去便动身将门大开,“漂亮姐姐快进来!”


黎元仪:“......”


西厢房檐下半旧的竹帘在风中微动,黎元仪立在廊下,眼看那孩子掀帘进去有片刻了,内室里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咳嗽,听着确实病得厉害。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进来叨扰病中人,正思量让雨莲留下怀中药匣悄悄离开,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王冕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殿下好兴致,屈尊降贵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黎元仪慢慢转过身,王冕就站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


他一身玄色锦袍,怀中亦抱着一只红木药匣,神色莫测,正目光炯炯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见黎元仪不开口,他幽幽扫过她身旁雨莲抱着的紫檀药匣,眼神倏然一变,刀锋般的目光回转再次刺向她。


“几个月前,便有那手眼通天的能人断了市面上所有的鬼督邮、钓藤,旁的药材一概不收,独独买断这两样。便是以王氏的人脉去寻,也只得些许残渣次药。殿下可知那人是谁,那些药现在又藏于何处?”


黎元仪抬头望向他:“王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王冕的唇角挂着抹讥讽的笑,一瞬不瞬盯着她,缓步走近,俯身低头,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一字一句道:


“太后断药在前,殿下送药在后。莫非殿下是赏花宴上还没唱够双簧,便来宫外柳妹妹这里扮菩萨显一显慈悲心肠?真是令人感动......”


黎元仪静静看向王冕,这还是第一次她清晰听到他将心中所想诉诸于口。


原来如此,他真的不惜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她。


如果是过去,她听到一定会伤心。可如今,他怎么看她,再也无关紧要了。


黎元仪瞥向他,眼中坦然无波,淡淡开口:“王公子说笑了,本宫不过是听闻柳小姐缺药病重,心中不忍特来送些药材。药既已送到,本宫就先告辞了。”


王冕冷冷伸指,挑开紫檀药匣,眼中满是嘲弄与不屑:“确是上好的鬼督邮、钓藤,如今在京中出售恐怕能值万金。殿下如此大方,莫不是想借此机会,让柳妹妹感恩戴德,也好成全您旁的打算?”


黎元仪知道他意指什么,闻言顿觉好笑:“旁的打算?王公子多虑了,本宫今日来只为送药,别无他意。”


王冕忽然轻笑,眼底却仿若结着寒冰。


“别无他意?殿下如今倒是清高。也不知从前是谁派人扔香囊于我车上?又是谁在御花园躲着藏着要见我一面?哦,还有十几日前诗会上为见我一面狼狈落水之人,又是谁呢?”


黎元仪心头仿佛被猛然一刺,王冕犹自不知,仍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从前殿下所思所想所行之事尚且坦荡,可如今却叫人难以捉摸。昨日赏花宴上殿下当众示爱在下的书僮,今日却又来我未婚妻府上送药。莫不是殿下觉得从前那些法子都不堪用,这才换了如今这以退为进的路数?”


黎元仪眼中闪过怒意,她抬眸直视王冕,“王公子,实不相瞒,本宫从前是瞎了眼受人蒙蔽,才自觉爱慕于你。可如今大梦初醒,已然看清,便是那书僮,也胜过你千倍万倍。”


王冕闻言脸色骤变,片刻后才冷哼出声:“殿下难道以为这样羞辱就能激得我转圜心意?那便是想错了,无论殿下如何,我都不会背信弃义,违心屈从。”


黎元仪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王公子放心,王柳两家的婚事,本宫乐见其成。待柳小姐大婚之日,本宫自会送来贺礼。告辞。”


王冕脸色铁青,站在原地,见那道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也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平息这股怒火。


片刻后,内室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他这才如梦初醒,犹豫片刻,还是拿上了那只紫檀药匣。


西厢内茜纱窗透进斑驳的光,在药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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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声和袅袅升起的苦涩药味里,王冕踏进内室。


柳曾柔坐在榻上倚靠着绣枕,正用帕子捂着嘴轻声咳嗽,她脸色苍白,形容干瘦,只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一如往昔透亮。


“玉琛哥哥方才是撞见了谁,怎么这样生气?”


王冕在榻边椅子上坐下,将两只药匣递给她,指尖点了点那只紫檀木的:“方才长公主来过,她送了这个来。”


柳曾柔一瞬惊讶,显然是没有意料到,指尖轻抚过紫檀药匣边缘,拆开一瞧:“长公主竟如此大方,这药材品质上乘啊,一看就值不少银子,哎呀,早知是她来,我方才就该立刻出去的,怎么也得好好谢谢她......”


“你莫要被她的把戏给蒙蔽了!”


王冕有些不高兴,收起那只紫檀药匣扔给旁边的侍从,“去煎药吧,先验一验药材有没有问题再煎......”


柳曾柔失笑道:“玉琛哥哥,要我说还是你是过虑了,我久病成医,一眼就能看出这药不仅没问题,还是极上佳的品质。”


她忽然咳嗽起来:“咳咳,公主分明是好心...你方才同她吵了那么久...咳...还吵得那么大声.....”


王冕月白锦袍下的手倏然攥紧,倒了水送过去:


“快别说了,太后断药在前,她送药在后,母女沆瀣一气不过是想逼我就范,哪里来的好心,怎么连你都替她说话......”


许是窗外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柳曾柔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非常坚定。


“能在佛寺为国为民诚心祝祷,潜心一百八十拜的人,我不信她会像你猜测的那样,为了私情与太后联手做戏加害于我......”


话音未落,柳曾柔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况且,你我所谓的婚约,不过是祖父醉酒时与你父亲的一句戏言,你实在没有必要一次次用作借口拒绝旁人。我祖父是救过伯父,可两家门第悬殊,王氏一族,人多规矩更多,哪里是我能应付得了的呢?”


见王冕默不作声,柳曾柔撇了撇嘴,索性一口气说下去:“我知道你待我,不过是兄长疼惜幼妹的情谊,我也是如此,只把你看作我亲兄长一般...咳...咳...还请玉琛哥哥再不要提什么婚约,拿我作伐子去挡旁人......”


侍从端来飘着热气的甘草汤,氤氲白雾腾起晃过王冕的心绪,教他无端忆起一双含泪望向自己的眼睛。


白雾散去时,耳边却只余自己冰冷的声音,那是诗会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对跌落池中的黎元仪说的——


“殿下如此纠缠,可知何为自珍自爱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