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朝圣者的 怒火
离开黄沙口已有数日，林平安一行四人骑着骆驼，朝着沙州腹地，那座佛门圣山的方向行进。
那里是整个沙州最大的绿洲，也是菩提禅寺这座佛门圣地所在！
越是靠近菩提禅寺，周围的景象便越是奇异。荒凉的戈壁与沙漠并未减少，但行走其间的人，却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情却异常亢奋和虔诚。
他们三步一叩，五步一拜，口中念念有词，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而坚定地前行。
偶尔有人体力不支倒下，旁边的人也只是看一眼，念一句佛号，便继续自己的朝圣之路，仿佛那倒下的不是同伴，而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更有甚者，一些看起来稍有家资的，将仅有的粮食、财物，甚至是从身上拆下来的布条，堆积在路边简陋的石堆祭坛上，然后对着空无一物的祭坛，或是远方模糊的圣山轮廓，进行着狂热的祈祷。
“啧啧啧，真是开了眼了。”
阎良骑在骆驼上，看着这幅景象，忍不住咂舌。
“咱们楚州也有信佛信道的，可没见过这么疯魔的。这些人……饭都吃不饱了吧？还把吃的喝的都供出去？图啥啊？”
他自小在楚州长大，楚州虽也有名山大川，宗门林立，但大周皇朝的统治深入人心，各地武堂对地方有着极强的掌控力，绝不允许出现这种近乎失控的狂热信仰。
“图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或者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徐舟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或许是想起了白莲教曾经蛊惑人心的手段，但那些也不是为了愚弄百姓，而是让百姓觉醒，看透大周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不似沙州的佛门！
“佛门最擅长描绘西方极乐，劝人放下今生，苦修来世。对于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林平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匍匐在地的身影，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他见过的苦难不少，但如此大规模的、被宗教扭曲了心智的景象，还是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所谓的佛门清净地，所谓的普度众生，就是建立在吸食这些底层民众骨髓的基础上吗？
那高高在上的菩提禅寺，享受着万民供奉，里面的僧人，是否真的慈悲为怀？
还是说，他们早已将这些虔诚的信徒，当做了维持自身存在的养料？
“哼，一群被洗脑的可怜虫罢了。”
林平安冷淡地评价了一句。
“说的没错。”
徐舟深以为然：“只是，这沙州的情况，确实特殊。如此景象，若是放在其他州，当地武堂早就该介入了。”
“武堂？”
阎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对啊！我怎么忘了！沙州……好像，好像真的没有武堂！”
他之前只是觉得沙州混乱，民风彪悍，此刻被徐舟和林平安点醒，才意识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大周皇朝设立武堂，遍布九州，目的就是为了制衡地方宗派势力，维护皇朝统治。
可在这广袤的沙州，似乎完全看不到武堂的影子。这片土地，仿佛成了大周疆域内的一块法外之地。
“沙州，名为大周之土，实为佛国。”
阎良的三叔，一直沉默寡言的二品天人，此刻终于开口，语气凝重。
“百年前，妖佛尊者叛出菩提禅寺，占据黄沙口。你们以为是菩提禅寺不想剿灭叛徒吗？”
“我听闻是菩提禅寺故意任其坐大，通知黄沙口，你看妖佛尊者好似背叛了菩提禅寺，可背后如果没有菩提禅寺支持，当初区区仅是一品的妖佛尊者，如何能统治这片不法之地！”
“这里的江湖，这里的百姓，只知有菩提禅寺，不知有大周皇朝。武堂？早就被排挤得没有立足之地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对菩提禅寺深深的忌惮。
这样一个连皇朝力量都能排挤出去的庞然大物，其底蕴和势力，恐怕比外界传闻的还要可怕。
“原来如此，怪不得……”
阎良喃喃自语，看向那些朝圣者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
就在他们议论之时，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飘入了不远处一群正在歇息的朝圣者耳中。
这群朝圣者大约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眼神狂热的中年汉子。他们本就因为长途跋涉和饥饿而情绪不稳，此刻听到阎良等人似乎在议论菩提禅寺，言语间还带着不敬，顿时怒火中烧。
“你们是什么人？！”
那黝黑汉子猛地站起身，指着阎良等人厉声喝道：“刚才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竟敢妄议佛门圣地！”
他身后的一众朝圣者也纷纷站起，虽然个个面带菜色，脚步虚浮，但眼神却都充满了敌意和狂热，仿佛阎良等人是亵渎了他们神明的恶魔。
“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尔等在此聒噪！”
“菩提禅寺乃我佛驻世之所，尔等凡夫俗子，安敢非议！”
“快向佛祖忏悔！向菩提禅寺道歉！”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声音尖锐，情绪激动，隐隐将林平安四人围在了中间。
“各位乡亲，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
阎良顿时有些慌了。他虽然是六品武者，但面对这群如同疯狗般的朝圣者，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住口！谁跟你是乡亲！”
那黝黑汉子打断他，唾沫横飞地骂道。“看你们模样，想必是外地来的，来我们沙州不尊我佛，还敢在此胡言乱语，亵渎圣地！今日若不给我佛一个交代，休想离开！”
其他朝圣者也纷纷附和，群情激奋，大有要动手的架势。
“各位误会了，我们只是路过，并无亵渎之意。小侄年少无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各位海涵。我们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阎良的三叔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步，将阎良护在身后，同时对那些朝圣者拱手道。
他深知此地距离菩提禅寺已近，这些朝圣者虽然本身没什么实力，但身份敏感，一旦冲突闹大，惊动了菩提禅寺的僧人，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道个歉息事宁人，才是上策。
“三叔……”
阎良有些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闭嘴！”
阎良三叔低喝一声，眼神严厉。
他转过头，脸上挤出和善的笑容，正准备再说几句软话，让这些失去理智的朝圣者平息怒火。
然而，话音刚落，那些朝圣者似乎还未满意，走上前来似乎还想动手。
林平安动了。
他甚至没有看那叫嚷得最凶的黝黑汉子，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突兀地在嘈杂的叫嚷声中响起，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