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夜话

“擎云道长,你......你睡着了吗?”

客栈之中,赵悍拉着张彪离开了,春夜连阴雨,可以想象马棚之中那份难言的滋味。

事已至此,擎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有些时候话如果说的太多了,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有客人愿意住到马棚里去,店伙计自然不能拦着,赶忙让人抱去几捆干稻草,又拿了两套被褥过去。

钱不钱的先别说,若是这几位大爷真生气了,出现的后果可不是他们这些店伙计的能够承担的。

最后的一间客房,是在客栈西院的二楼紧把头的一间,房间虽说不大,却还算得干净。

当店伙计将两桶热水拎进来之后,擎云借口到前边找点吃的,就先行退出了房间。

既然他知晓朱九公子乃女子之身,就不可能不有所顾忌。

衣衫已然湿透,好在擎云早有准备,两天前路过一处县城之时,他就让张彪备足了油纸布。

每人将必要的换洗衣物先用油纸布包裹两层,然后才装进正常的包裹,虽说效果不算太好,总比湿漉漉的强太多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擎云才再次回到客房,手里还真拎着一个食盒。

果然,朱九公子已经洗漱完毕,甚至将换下来的湿衣都浆洗过了,晾在客房的一角。

“九公子,这里找不到什么好吃的,贫道只是从店伙计那里要到了这些,你随便吃点吧。”

“今晚你就安心睡在床上,贫道在一旁打坐即可,贫道修行的内功到了关键时刻,临时之时师尊再三嘱咐,且不可有一日荒废。”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尴尬,擎云先开口了,而他自己的一身衣物,竟然在方才出去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运转“纯阳无极功”给“蒸”的半干了?

“多谢......擎云道长......”

如此小地方的客栈,自然不会安排什么牛油大蜡,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离得远了甚至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朱九公子显得有些扭捏,轻轻将擎云带来的食盒接过,放在一旁的案几之上。

“擎云道长,你吃过了吗?”

两碟家常小菜,其中一碟里竟然还有几片腊肉,倒是难得的荤腥了。

一碗白粥还冒着一丝热气,外加一个炊饼,怎么看这准备的都只是一个人的量。

“贫道已经吃过了,这些是专门给九公子留的。”

擎云好似没看到朱九公子的扭捏,自顾自地坐在另外的一把椅子上,闭目养气神来。

紧接着,偶尔能听到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这声音却是很小,若非擎云“纯阳无极功”修炼有成,都未必能够捕捉到。

朱九公子的食量不大,吃相又是那般斯文,要不得赵悍已经有意无意地在擎云面前“笑话”过他几次了。

很快,朱九公子吃的差不离了,将碗筷盘碟都收拾进了食盒。

回头看到一旁的擎云似乎已经入定,也就没再打扰他,径自来到床榻上,褪去鞋袜,和衣而卧。

外间的雨还在下,偶有夜风袭来,雨滴三三两两拍打着窗棂。

客房之内,一灯如豆,擎云始终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似乎真的在修行“纯阳无极功”了。

而躺在床上的朱九公子却怎么也睡不着,擎云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来,生怕影响了擎云的打坐。

“擎云道长,你......你睡着了吗?”

终于,朱九公子还是忍不住了。

“咳咳,贫道刚刚功行两个周天,九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夜阑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两人都知道彼此是......不同的。

问题是,朱九公子不知道擎云知道他的底细......好吧,这话说的怎么有些拗口?

“没......没什么事,只是一时睡不着,擎云道长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在泰山的事情吗?”

一路走了月余,朱九公子大体知道了擎云的过往。

四岁之时被冲虚道长带回的武当山,等到了八岁,却又拜在了泰山天门道长的门下。

擎云更多的童年、少年时光是在泰山上渡过的,再次回归武当山才住了几个月而已。

“没什么好说的,吃饭、睡觉、练功,顶多就是同迟百城师弟到泰安城里逛一逛。”

擎云没想到朱九公子居然会问起这个,仔细想了想,似乎那些年还真没什么太难忘的事情啊。

“那......擎云道长的医术是跟谁学的?我......本公子看你施针、治病的手法,比起本公子在京城见过的御医也不遑多让啊。”

听到擎云如此“敷衍”,朱九公子的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却似乎又有些不想放弃这般单独相处的机会。

“贫道只是学了一个皮毛,甚至都称不得‘医术’二字,那还是幼年时被罚派到‘药庐’帮活学到的。”

想起当年在“药庐”的那些日子,想起分别数年的老唐头,擎云的思绪慢慢滋长了起来,话匣子不免也就打开了......

......

随着擎云对“药庐”往事的追忆,朱九公子还真就睡着了。

也许是赶了一天的路,又被风吹雨淋的原因,朱九公子睡的还挺香,甚至偶然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打坐的擎云耳朵微微一动,然后眼睛就睁开了。

“将这客栈给老子围起来,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不多时,外间传来马挂銮铃的声音,更有一声爆喝,在这个寂寥的雨夜传出多远去。

雨,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擎云,外边是怎么了?”

两人“夜聊”了半天,在朱九公子的再三要求之下,二人彼此已经改变了称呼。

朱九公子已经不再称呼“擎云道长”,事实上,擎云也不太喜欢别人称呼他“道长”,总觉得那样的称呼显得自己太过老气。

而朱九公子却要求擎云叫他一声“九兄”,毕竟他要比擎云大了将近三岁,说到自己年龄的时候,这位朱九公子还略感“遗憾”地望了擎云一眼。

只可惜,那般吝啬的灯光,根本不足以让他看清楚擎云的表情,不管怎么样,二人的关系在无形之中近了那么一小步。

“九兄切莫声张,这些人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

嘈杂声是从客栈外边响起来的,擎云又听到了最先前那位店伙计的声音。

那是店伙计的惨叫和哀求声,似乎他出去接待了来人,言语应对不当,直接被人给修理了。

“阿弥陀佛,你们要对付的人乃是我恒山派,莫要拿不相干的人出气,拿命来——”

擎云刚刚安慰完朱九公子,就听到客栈内,准确地说应该是擎云对面的东跨院中发出一声冷喝。

佛诵声传来,对方显然是用上了内力,意在先声夺人。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好生熟悉?对方又自报是恒山派的,难道是那位前辈吗?

北岳恒山派,有三位一流好手坐镇,江湖人称“恒山三定”,分别是定静、定闲和定逸三位师太。

能让擎云熟悉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去岁在衡阳城里刘府之上见到过的定逸师太。

这位老师太论武功,在“恒山三定”之中只能敬陪末位,可是这火爆子脾气,或者说侠肝义胆之气,远不是其他两位师姐能够比拟的。

“九兄,此人乃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贫道要称呼一声‘师叔’的,既然是她遇到了麻烦,必要之时无论如何贫道也得出手相助一二。”

确定了是定逸师太在此,擎云不觉有些疑惑,不知道之前仪和、仪琳那些恒山弟子,是否已经同定逸师太汇合?

“你去吧,不过一切要小心,你现在可是本公子从冲虚前辈那里请来的‘保镖’啊,总不能本公子的事情还未办妥,你这个‘保镖’先......”

“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恒山派遇到了麻烦,同泰山派遇到麻烦也没什么两样,这个道理久走江湖的朱九公子自然知晓。

他不会去阻拦擎云,也知道阻拦不了,原本想着说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直接冷场了。

“咳咳......贫道可是最惜命之人,再说了,就凭外间来的那些乌合之众吗?且要问贫道手中的‘斩风’答应不答应。”

擎云已经长身而起,从案几之上将“斩风”拿在手中,言语之间满满的豪气。

其实,擎云也好,朱九公子也罢,谁又能是傻子呢?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目标还是恒山派的定逸师太,这能是普通的江湖人吗?

......

“哈哈,你这个老尼姑果然躲在这里!说吧,是你自己扔了宝剑,乖乖束手就擒,还是要爷们再费些手脚?”

“啧啧,爷爷做了这么多年山大王,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这般‘极品’的老尼姑还是第一次碰到,不知比起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尼姑来,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客栈门前来了数十匹战马,战马上坐的人都用黒巾蒙面,只是身上穿的衣服就五花八门了。

有的穿粗布直裰,有的穿白毛皮袄,也有穿长衫大褂的,而在这群人当中,居然还看到两名出家之人,一僧一道?

说话之人乃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同样黒巾蒙面,枝枝扎扎的络腮胡子却旁逸斜出,这样的尊荣蒙不蒙面又有多大区别?

“呸,你们这些无耻的狗贼,将我恒山派的弟子都掳到哪里去了?”

定逸师太一如既往的火爆子脾气,可是,面对这络腮胡子的满嘴胡柴,任凭握剑的手都气的颤抖不已,她依旧没敢主动动手。

“嘿嘿,你说的是那些小尼姑吗?早就分给下边的孩儿们了,只可惜僧多粥少不够分的,这不,爷爷又来师太您这里化缘来了!”

看到定逸师太气急败坏的样子,那位络腮胡子显得更加的放肆,甚至生冷不忌地在那里调戏起了定逸师太?

“无耻狗贼,找死——”

定逸师太没有动作,她的身后突然冒出一人,长剑一闪,直接刺向了对面的络腮胡子。

“哎呦,又是一个熟人啊?”

这个时候,擎云已经来到了前院的房脊之上,找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半蹲在那里。

“什么人?......啊——”

来人似乎根本就没想着同这些人搭话,直接一剑飞来,速度快的令人咂舌,就算是擎云看到了都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这么快?难道他已经学会了?......

“哼,长的嘴既然不会说话,索性就不要再说话了。”

来人一剑直接洞穿了那名络腮胡子的哽嗓咽喉,死尸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手上居然还保持着方才挑衅定逸师太的姿势。

“晚辈华山令狐冲,见过定逸师叔——”

原来是令狐冲赶到了。

“多谢令狐贤侄出手相助,只是......哎,这帮贼子昨日掳走了恒山派的几名弟子,更以那几名弟子的性命相要挟......”

看到来人是华山首徒令狐冲,定逸师太心中自然高兴。

此行福建,恒山派一共来了两波人马,先有仪和、仪琳他们在湖南境内遭人暗算,消息已经传到了定逸师太这里。

而定逸师太带的一队人,同样被人给埋伏了,还是全军覆没的那种,除了定逸师太自己,其他所有恒山弟子或死或俘。

没办法,在对方伏击的人里边,定逸师太遭遇了两名武力不弱于她的人,一时被缠的死死的,哪里还顾得上去解救别的恒山弟子?

倒是令狐冲的到来,让定逸师太看到了些许希望,这位华山首徒至少有着二流巅峰的实力啊。

他们二人联手之下,也许真能将失陷的恒山弟子给解救回来呢?

“华山令狐冲?你们华山派从‘伪君子’岳不群而下,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人物。”

“倒是你令狐冲的名头稍稍还能入耳一番,毕竟是能够同‘万里独行’田伯光称兄道弟的人物,同咱们也算是‘物以类聚’了?哈哈哈——”

一剑击杀那位络腮胡子,并没有引起这帮人的重视。

他们原本就不算是一起的,只是被同一个命令征召而来,活着的时候还可以一致对外,死了......死了还管他作甚?

“你们也是想到福州城去吧?我林师弟家的祖传之物,也是你们这般乌合之众能够觊觎的?拿命来——”

令狐冲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有些下不定决心的定逸师太,再次将长剑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