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夜遇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闷热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唐家堡”某花厅之内,一桌尚算丰盛的饭菜刚刚摆上,二爷唐德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呢,门外就传来守门小厮的禀告声。
“外门的老刑来了?他这个时辰过来作甚,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是安子吧,将刑长老直接领到此地来——”
“唐家堡”虽说隐世多年,内部的权责划分依旧甚是严格,大体可分为内堂和外门。
内堂绝大多数都是唐姓子弟,也有一些曾经在江湖上混字号的人物,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隐姓埋名在“唐门”做了供奉。
这些人平素很少离开“唐家堡”,至少说,表面上不曾有人见到过他们离开“唐家堡”,过着半与世隔绝的日子。
至于说外门,一部分人住在“唐家堡”外的那处别院,也有一些人分散在蜀中各地。
如此庞大一个“唐门”,就算是成了隐世门派,当真就完全不理会江湖中事了吗?
在外门待着的,大都是一些性子跳脱之辈,受不得那份清苦,既想背靠大树又想逍遥自在。
当然了,既然选择待在外门,“唐家堡”的很多核心机密就没资格接触了,就算是外门之中的高层,在用毒和暗器两途的掌握永远停留在皮毛层面。
“属下外门刑重见过二爷——”
时间不大,花厅的门口再次响起一道人声,声音尚算沉稳却也带着一丝丝的急切。
“是老刑吗?快快进来吧,你倒是有口福的,本座刚刚命人送来饭菜,过来一起喝一杯吧。”
听到是外门长老刑重到了,二爷唐德很是客气,却也仅仅是“客气”而已,话说的漂亮却连屁股都不曾抬一下。
“刑重来的唐突,打扰二爷用饭了,只是......别院中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情,刑某觉得或有蹊跷,只好斗胆前来向二爷禀告了。”
门帘一挑,从花厅之外走进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中等身材,能有个四五十岁?
周身穿青遍体挂皂,长着一张大众脸,只是那双眼睛长得有些特殊,左眼大右眼小,怎么看都很是不协调。
“哦,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刑重摆不平的,来来来,坐下来慢慢说......”
看到刑重有些拘谨,唐二爷微微欠了欠身,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再次向刑重发出了邀请。
要知道,像刑重这样的外门长老,“唐门”中养的虽说不多却也总有十来位。
在“唐门”隐世这些年,若是真碰到了危险之事,大多情况下也都是指着这帮外门长老冲杀在前。
因此,外门长老的损伤几率远高于内门的那些供奉,说好听点儿是外门长老,不好听那就是高级打手而已。
当然了,但凡能够做到外门长老的,至少都有着三流境界巅峰及以上的身手,甚至二流修为之人也不少见。
在“唐门”拿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俸禄,又有“唐门”庇护,若是表现的好,甚至可以得到“唐门”在暗器或毒药方面的馈赠。
就拿眼前这位刑重来说,此人出身关外,二十年前在大漠之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提起“雌雄眼”来,足以让小儿止啼啊。
妥妥的二流境界,加入“唐门”外门一十七年,手上功夫够硬为人也相当阴狠,在整个外门之中是绝对能排进前三的人物。
若是在前些年,唐二爷就算看重此人,也绝不会做到如今这般“礼贤下士”,自打老家主回归之后,“唐家堡”内的风头慢慢就发生了变化。
“二爷,今日刑某就不陪您喝酒了,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看到唐二爷盛意拳拳,刑重感激地抱了抱拳,微微侧身在一旁落座,却没真敢去动碗筷。
“二爷,方才刑某巡视之时,发现别院中守在‘玄武阁’的李贵和张憨都不见了,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您特意交待要好生‘照料’的那人......”
说到后来,刑重压低了声音,眼睛还下意识地向花厅门口看了一眼。
“什么?——”
原本唐德还没怎么当回事,一个外门别院而已,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就算是被人给挑了又如何?
他只是很享受刑重前来禀告的这份态度。
老家主回归了又如何,老家主这几年将“唐门”诸多权利分配给了三大内门长老又如何?
如今外门别院有点风吹草动,这位外门长老刑重还不是第一时间来向自己汇报?
可是,当唐德听到别院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观音泪”的毒药,唐德自然也认得,打他第一眼见到唐虎扛回来那人,唐德就明白那人所中的就是“观音泪”之毒。
而往前倒推三十年,经他唐德之手偷偷转卖出去的“观音泪”,往少说也不下十份。
唐德甚至觉得,也许唐虎那小子扛回来之人,所中的“观音泪”就是他卖出去的。
可惜,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唐德在向外转卖“观音泪”之时,不仅不会亲自出面,更是人找人中间倒腾了好几手,连他也不清楚最终究竟卖给了谁。
“二爷,刑某已经命人在整个别院仔仔细细搜查了三遍一无所获,而有人在申时曾看到李、张二人走出了别院,手中似乎还抬着一个长条状的被褥......”
看到唐德的震惊,刑重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老家主的威望刑重清楚,老家主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刑重同样能够感受的到。
可是,老家主终究还是上了年纪,功参造化又如何?
再往下排,老家主的长子离世多年,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位二爷唐德,“唐门”家主之位不传给这位还能传给谁?
当然了,老家主的长子尚有后人在世,只可惜乃是两名女子,大女儿已经嫁为人妇,小女儿今年不过一十有八。
就算老家主向来不喜欢自己的次子,可单凭长房留下的两名女子,她们又拿什么跟掌管“唐门”多年的唐德相争呢?
更重要的是,刑重加入“唐家堡”外门之人,老家主恰巧云游在外,名义上他算是唐德招揽过来的,这个标签恐怕很难揭去。
“该死!算算日子,那人也该毒发身亡了,张憨是傻,李贵那个混球也傻吗?”
别院之中死了个人,还是一个前来求药且身份不明的人物,这样的事情若是放在唐德当权之时,跟死一只鸡或死一条狗又有什么两样呢?
可是,那人却是老家主临闭关前特意交待过的,唐德甚至隐隐觉得,似乎自家老爹识得那人?
“这样,你去找一趟三长老唐明,请他出手查明此事,再派人去通知唐虎那小子一声,毕竟那人是唐虎扛回来的。”
“这事不能拖到明天,务必连夜找起来,李贵和张憨二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座......容本座先用了饭再过去。”
唐德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不能冲在最前边。
老家主在闭关之前,已经将总揽外门之事交到了三长老唐明的手中,那是老家主最小的堂弟,最是铁面无私,就连唐德见了都不得不称呼一声“明叔”。
唐明也就比唐德大了三岁,在外人眼里,老家主似乎对自己那位小堂弟更加看重,甚至有人还私下揣测,老家主是否有意将家主之位传与那位堂弟?
外门别院出了这种事情,理当由三长老唐明出面,就算是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落到他唐德的头上。
至于说还要捎带上唐虎,就是唐德的另一场谋划了,谁让那小子是老爷子当年自己捡回来的,甚至连那人都是唐虎给扛进“唐家堡”的呢?
“这个,二爷您?......”
唐德三言两语做出了决断,可刑重的脑子却一时没转过弯来,他还想再多问两句,唐德竟然开始吃喝了?
......
“云师兄,大师兄怎么还没醒过来?这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天色已黑,整个夜幕都降了下来。
等不及的擎云早已再次上手,双手运转“纯阳无极功”,将真气控制成一丝丝细线状,在邓子陌身上所插十二枚金针的位置缓缓导入。
邓子陌气息、脉搏、心跳都没有,跟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身子软和了起来,这还是“雪参玉蟾丸”发挥功效的结果。
看来,擎云对“雪参玉蟾丸”的期待有些过高了。
“纯阳无极功”本身就有祛毒、避毒之能,再加上擎云十数年的苦修,如今他的“纯阳无极功”已经碰触到了第七层的壁垒。
一旦突破成功达到第七层的境界,那么在“纯阳无极功”修行一道,放眼整个武当派擎云仅仅落后于冲虚师尊一人尔。
将细化成丝的“纯阳无极功”真气导入十二枚金针所在的穴位,擎云也是无奈之举,没办法啊,谁让邓子陌全身的经络大都已经坏死了呢?
简单来讲,现在擎云所用的乃是温养窍穴之法,只要能够护住这十二大要穴,相信一定能加快“雪参玉蟾丸”药效的发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以擎云之能,如此施为也仅仅能够维持半个时辰,每过半个时辰擎云就不得不停下来,自己盘膝打坐一刻钟进行调息。
如是者三,虽然邓子陌还没有醒来,心口和腋下都暖和了起来,王威凑到近前,甚至能够感觉到大师兄微弱的心跳。
可是,李猛却等不得。
他看到大师兄的惨状,又看到云师兄累成那般模样,心疼的李猛将胸中的怒火一次又一次发泄在两位“唐门”的庄丁身上。
于是乎,当擎云第三次行功完毕,看到大师兄恢复了心跳,要将那二人带过来问话之时,却发现他们早已成了李猛掌下亡魂。
活生生给拍死了?
看到李猛还一副“委屈”的样子,擎云自然不好责怪于他,只是吩咐李猛将两人的尸体扔的更远一些。
“哎,可惜这是荒郊野外的,愚兄也只能靠真气和金针来刺激大师兄体内的机能,‘雪参玉蟾丸’虽妙药效却难以发挥十分之一啊。”
面对眼前这种情况,连擎云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若是在他的“浮云居”里,一应物事俱全,再加上有“雪参玉蟾丸”相助,擎云还真有九成把握将大师兄给完全救回来。
可是,现在......
“云师兄,是否应该将大师兄泡进药桶里?他周身经络瘫痪,您仅凭十二处要穴金针渡气,这效果太过缓慢了。”
连一旁的王威都看端倪来了,擎云又岂能不知,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还能前往“唐门”求助吗?
“快快,都跟上——”
“你们一队到后山去看看,由刑长老带队,小心后山的野狼——”
“你们一队,就在原地接应,哪一路有了消息立刻赶过去——”
“剩下的人,都跟本座赶往密林——”
就在擎云犯愁的时候,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西北方向,那不是这两名“唐门”庄丁来的方向吗?
声音有些嘈杂,可其中一人中气十足,发布着一道道命令,这又是大晚上的,耳力好的擎云听了个大差不差。
“快,你们两个速将大师兄抬着,咱们往山里去。”
行完第三次功,见到大师兄心跳恢复,高兴的擎云都忘记了自行调息,此时他的内力仅剩三成。
别说对方来了那么多人,就单单方才发号施令之人,现在的擎云都难以应对,更何况还有一个毒伤未醒的大师兄在侧?
往回走,就是来时的密林,擎云是万万不敢走的,自己师兄弟四人的现状,被人追上不要太容易啊。
往前走,那就是要去往“唐家堡”了,又与送死何异?
剩下的就是往左或往右,可马臣当初所赠的那幅地形图上画的很明白,左边不远处可是滚滚“潜水”,难道要他们跳河去吗?
于是,唯一的活路就是向右。
白天之时,擎云曾经观察过眼前的山势,向右恰是两山夹交之处,找到合适的山路应当不在话下。
再说了,擎云他们现在还有的选吗?
“咯咯咯,你们这是得罪了‘唐家堡’的人吗?哎呦,还带着一个中毒之人啊,可是来求医呢?”
慌不择路,擎云他们顺着山势刚刚走出不到三里地,就听到高处传来一道银铃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