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香弈
“那含了引香砂的香,原是婉贵仪所制。她制香完毕,特发帖请妾身去她宫中品鉴,幸而妾身不喜熏香,婉拒了邀约。如今想来后怕得紧,若是贪那香气收下香丸,日夜熏闻,岂能不重蹈杨官女子的覆辙?”谢知意苦笑一声,“说起来,妾身不爱熏香,皆是因了俞王后的缘故。”
萧浔微眯了眯眼,“她做了什么?”
“媚香,陛下知道吧?”谢知意问道。
萧浔点点头,“据说此香只需焚一豆许便能乱人心神,是教坊司女子固宠的手段。俞氏乃一国王后,怎会用此等香物?”
“俞氏出身卑微,即便身居后位,行事仍脱不了市井习气,偏喜用这等廉价媚香。况且媚香既易得又有效,她又何必费时费力去寻那些难得的香料。”谢知意语气微沉道。
“父王宫中的一位淑容,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却被俞氏的人引至一间熏着媚香的房间,而后遭人玷污,大出血而亡。”谢知意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慨,“那位淑容在母后离世后,处处照拂我和兄长,才惹了俞氏的忌讳。自那以后,妾身便对熏香生了深深的恐惧与厌恶,总觉得那香气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算计。”
萧浔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他未曾想过身为夏国嫡长公主的谢知意,过往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经历,对她更添几分疼惜,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爱妃,都过去了,如今有朕在,断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谢知意故意露出柔弱之态,依偎入他怀中,“在听闻杨官女子因香中毒,妾身便翻出这《香笺》来。虽知临时抱佛脚未必有用,却也只能借此求个心安了。”
萧浔抚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香笺》乃前朝香学大家所着,你闲时翻阅亦无不可。只是不必事事强撑,有朕在,自会命人彻查,断不容这等毒物再流入后宫。”
“陛下若要彻查,妾身倒有些蹊跷之处想说与陛下听。”谢知意抬眸坦然道。
萧浔目光微凝:“爱妃但讲无妨。”
“这香出自婉贵仪之手,她说不知香中掺有引香砂,妾身觉得此言可信。”谢知意坐直身子,语气审慎,“一来她自身亦中了香毒,二来她素日体弱,莫说以身试险,便是稍有风寒便需请医问药,又怎敢拿性命做赌注设此毒局?”
萧浔端起茶盏浅啜,墨玉扳指轻叩杯沿:“爱妃继续说。”
谢知意亦端起茶盏暖手,续道:“再看安选侍所为,实在有违常理。若妾身得了旁人馈赠,断不会轻易转赠,何况据婉贵仪所言,这香用料颇为名贵。安选侍为何要将此等香品赠予杨官女子?其中定有缘故。”
“虽不知她为何转送,但她必是知晓香中藏毒,自己不敢用,才故意转嫁祸端。可妾身思来想去,杨官女子禁足长门宫,与她素无恩怨,为何偏要加害于她?若说她将香送与妾身,倒还合乎情理。”谢知意俏皮地一笑,“毕竟妾身蒙陛下垂爱,难免招人忌恨。”
萧浔闻言失笑,伸手轻捏她的脸颊:“爱妃怎的傻气了?哪有盼着旁人来害自己的?”
“妾身不过就事论事,并非真盼着什么。”谢知意轻噘樱唇,眼波流转间带了几分娇憨,“只是觉得这其中关节太过离奇,不吐不快罢了。”
“这事的确蹊跷,安选侍素来小心思多,是得好好查一查。”萧浔微微颔首,目光深邃,“这毒物不论是何人带进宫的,都必将严惩不贷。后宫之中,绝不容许这等阴私狠毒之事存在。”
“陛下圣明,妾身只盼能早日水落石出,也好让后宫安寝,免生惊惧。”谢知意郑重道。
说完毒香的事,萧浔让刘永顺去安排人查,他则对谢知意道:“多日不曾与爱妃对弈,今日当与爱妃一较高下。”
谢知意即命宫女取来紫檀棋匣,将乌木棋盘放在榻几上,取一黑子落在棋盘上,“妾身落子‘星小目’,陛下请。”
萧浔取过白子,指尖在棋盘星位悬停片时,终落于小目应对:“爱妃这‘星小目’开局,倒是利落。”
“欲胜陛下,自当多费心思。”谢知意指尖捏着黑子,在右上角布下“双飞燕”。
落子时腕间玉镯轻晃,棋子稳稳落在棋盘上,看似绝妙的布局里,却在边角处留了个不易察觉的空隙。
“爱妃这路数,朕有些看不懂了。”萧浔笑道。
“陛下又想哄得妾身,掉以轻心,好赢妾身吗?”谢知意端起茶盏轻啜,“妾身不会上当的。”
“爱妃多虑了,朕不过是真心实意地感叹。爱妃的棋艺日益精进,朕若不留神,只怕真要败于你手了。”萧浔轻轻落下一子,封住了谢知意刚才留下的微小破绽,动作中带着几分从容不迫。
谢知意看着他的落子,微微一笑,“陛下过谦了,妾身自知棋艺尚浅,不过偶得妙手,还望陛下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言罢,她在棋盘左下角落子,意图控制局势。
屋外天光阴翳,室内烛火将棋盘照得明明灭灭。
棋局推进中,萧浔摩挲着手中的棋子道:“爱妃这步棋,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杀机,朕得好好想一想。”
话落,子落。
“陛下这手棋封得漂亮,可未必堵得住妾身的攻势哟。”谢知意眉飞色舞,娇俏可人。
萧浔看着谢知意的落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爱妃的棋越发刁钻了。”
语气带着几分纵容,落子却毫不迟疑。
烛火摇晃间,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厮杀得难解难分,谢知意语气带着撒娇般的软糯,“陛下,可要小心喽。”
可手下的落子却毫不含糊,直捣白子腹地。
萧浔目光深邃,看着那枚黑子,略一思索,白子随即落下,如同筑起一道壁垒,将黑子的攻势轻巧化解:“爱妃落子,越发的果决了。”
声音低沉中,带着笑意,带着几分赞赏。
“陛下这步棋封得严实,妾身只能另寻出路了。”谢知意的目光扫过棋盘,眉尖微蹙。
“爱妃莫急,慢慢破局,朕等你。”萧浔端杯,悠闲地品茶。
谢知意托腮思索片刻,黑子落在边角一处孤地,“妾身尽力而为吧。”
以谢知意的棋艺,要赢反到容易,但她得绞尽脑汁,不露痕迹的输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