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四磨汤
明嘉靖年间，成都府有座济世堂。这日寅时三刻，药柜里传来窸窣响动。人参尊者睁开眼时，正见晨光穿透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织成细密金网。他理了理雪白长须，从紫檀药匣中飘然而出，落地已化作鹤发童颜的老者。
"沉香君，且看这新到的脉案。"尊者广袖轻拂，案上竹简应声展开。沉香自乌木匣中现形，玄色衣袂掠过药秤铜盘，"气逆作喘，胸膈痞闷，三日不食...确是七情郁结之象。"
忽听得后院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乌药少年踩着青砖翻进窗棂，腰间玉葫芦叮咚作响："又在说那绸缎庄周掌柜的怪病？我昨夜探他脉象，左关弦硬如弓，分明是肝木横逆犯胃。"话音未落，一柄槟榔短刀破空钉在梁上，赭衣女子翻身而下，眉间朱砂痣艳如赤玉："要我说，就该破气导滞，他那中焦都快结成石块了。"
人参尊者抬手止住众人争执，指间溢出缕缕参香："《济生方》有载，四磨汤主治七情气逆。然则此症虚实夹杂，周掌柜素体羸弱，若只知破气，恐伤其本。"他望向窗外飘落的梧桐叶，"三日前暴雨，他冒雨追那走失的西域商队，百匹蜀锦尽毁，这气结怕是比寒湿更伤人。"
沉香忽将手掌按在竹简上，青烟自指缝升起："尊者请看，患者虽喘急却声低，虽痞满却喜按，此乃虚中夹实之证。《景岳全书》云行气者当顾其虚，我等需补泻兼施。"说话间，竹简上浮现金色脉象图，肝脉如刀刮石，脾脉若游丝。
乌药解下玉葫芦轻晃，清苦药香弥漫开来："让我调他三焦气机，沉香君降肺胃逆气，槟榔姐姐破积滞，尊者固守中州。如此攻补有序，方合四磨之意。"葫芦中忽现周掌柜虚影，面色青白，十指紧攥锦缎残片。
"且慢。"槟榔拔下梁上短刀，刀身映出患者舌象："苔厚而燥，中有裂纹，这是气郁化火之兆。当佐以..."话音未落，人参尊者袖中飞出一枚金箔，正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残页："槟榔导滞，沉香降逆，乌药宣通，人参补虚。四味等分，浓磨温服，此乃古法精要。"
四道身影忽化作流光没入药臼。沉香乌药在青石臼底盘旋如太极，人参金纹与槟榔赤芒交缠生辉。杵声起时，周掌柜虚影中的滞气如黑雾翻涌，被沉香青烟层层化解，乌药玉露滋润干裂舌苔，人参金线织就护心网，槟榔刀光劈开胃脘结节。
待晨钟响起，药童捧着四磨汤推门而入。周掌柜饮下汤药不过半刻钟，忽然长叹一声，呕出黑血数口，胸中块垒顿消。窗棂上四味药灵相视而笑，身影渐淡入熹微晨光。堂前匾额"调和致中"四字，在朝阳下泛着温润金辉。
白露时节，济世堂檐角铜铃轻响。药童正研磨沉香末，忽见门外跌进个青衫书生，面色惨白如宣纸，十指死死扣住心口。沉香君化形而出，指尖青烟探向书生腕间，顿时蹙眉："左关弦急似筝断，右关虚浮如絮飘，此乃木乘土位之危候。"
乌药少年从房梁倒垂而下，玉葫芦里映出书生梦境：贡院朱墙倾塌，墨卷尽染血痕。"原是秋闱落第，郁怒伤肝。"话音未落，却见槟榔短刀铮然出鞘："既无食积，又无痰阻，单凭四磨汤恐难破此郁结。且看《医方集解》载，五磨饮子添木香、枳实，专治暴怒气厥..."
"不可妄动！"人参尊者拄杖现身，杖头参须缠住刀锋，"此子素体脾虚，观其唇周青黯，乃《金匮要略》所言肝病传脾之兆。若加枳实破气，恐犯虚虚之戒。"说着展开《证治准绳》残卷，某页墨迹忽化作金纹：五磨饮子治实厥，六磨汤主秘结，皆由四磨汤化裁而来。
忽闻后院喧哗，两个家仆抬着锦袍男子疾呼："我家老爷腹胀如鼓，五日未更衣！"沉香君分光化影，两缕青烟同时探向两患者。但见书生肝脉如荆棘缠柱，富商脉象若巨石沉江，舌苔更是薄白与焦黄迥异。
"此中奥义，正在郁结深浅四字。"人参尊者挥袖展开虚空药阵，四味药灵各据一方，"书生情志郁勃，气机骤闭，当遵《内经》木郁达之，四磨汤佐柴胡薄荷轻宣即可；富商膏粱厚味，积滞化火，需用六磨汤加大黄、枳壳，如开闸泄洪。"
乌药忽然跃至阵眼，玉葫芦喷出三股药气：青者入书生肝经，黄者注富商肠腑，白者萦绕四磨原方。"《本草纲目》载，大黄推陈致新，枳壳破气宽中，此二味添入四磨，便是六磨汤攻坚之力。"说着葫芦里幻化两幅脏腑图，书生肝络如春冰乍裂，富商肠腑似淤泥壅塞。
槟榔短刀凌空划出两道弧光："五磨饮子如利斧劈柴，六磨汤似快刀剔骨，我等四磨汤则是绣针解结。虽同出破滞一脉，然《医宗金鉴》有云：气滞在上焦用四磨，在中焦用五磨，在下焦用六磨。"刀光过处，三张古方悬浮空中，君臣佐使各焕异彩。
忽见那书生呕出绿汁，腹中雷鸣。人参尊者急将参须探入其膻中穴："速取四磨汤加玫瑰露三钱！此乃《临证指南医案》柔肝之法。"转头对富商喝道："六磨汤煎妥后兑入莱菔汁一盅，切记不可与四磨汤同室煎煮！"
老妇人佝偻着背，三张泛黄药方在枯手中簌簌作响。沉香君青烟绕其周身三匝，忽见膻中穴处隐现赤纹，惊道："《金匮要略》云大气一转，其气乃散，您这气机竟如乱麻缠柱！"言罢挥袖凝出虚空脉象图，但见寸脉浮大如鼓，尺脉细弱似苇，正是上盛下虚之危候。
乌药少年玉葫芦倒悬，葫芦口泻出清泉般的药气："您可记得初病时症状？"葫芦幻境中显现三年前景象：老妇因儿媳争执，突觉喉间如有炙脔，当时医者误诊为梅核气，竟用五磨饮子连服七日。
"糟矣！"人参尊者参须颤动，"五磨饮子本为暴怒致厥者设，您当时气结在喉，当用半夏厚朴汤宣通。《医宗金鉴》明示情志初郁在经，久郁入络，岂可妄用破气猛剂！"说着展开《临证指南医案》，某页朱批赫然：误用五磨致气脱者，十中有三。
槟榔短刀忽的劈开幻境，现出老妇现今脏腑图：肺气如狂风卷叶，肾气若将熄残烛。"去年便秘，您是否自服六磨汤？"刀尖点向大肠处焦黑裂纹。老妇嗫嚅道："邻人说此方通便神效..."
"胡闹！"四药灵齐声喝止。沉香君青烟化作《本草纲目》虚影，大黄条目金芒大盛："六磨汤本治阳明腑实，您脉象细数、舌红少苔，分明是阴虚燥结，当用增液承气汤。《成方便读》有云误下伤阴，其祸甚速！"
人参尊者闭目沉吟，参须在青砖地上勾画太极图："当今之症，当先降冲逆，再固根本。《伤寒论》旋覆代赭汤合四磨汤化裁..."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药童惊呼中，胡商已痛得蜷作一团，腹硬如板。
乌药少年飞身跃起，玉葫芦喷出三色药雾："沉香君降逆，槟榔姐破结，尊者护心，我来调气机！"四道流光没入胡商体内。但见沉香青烟锁住上冲浊气，槟榔刀光劈开肠中燥屎，人参金线护住心脉，乌药玉露润泽肠腑。
老妇看得目瞪口呆，怀中掉出半块茯苓糕。人参尊者拈糕叹道："您平日嗜食甜腻，更兼忧思伤脾，此乃《内经》二阳之病发心脾。今拟方：旋覆花三钱，代赭石五钱，四磨汤原方减槟榔加白芍..."突然顿住，望向正在排浊气的胡商："六磨汤见效了！"
三日后晨光熹微，济世堂同时上演两幕奇景：东厢胡商正排出黑硬燥屎，西厢老妇喉间咯咯作响，忽的呕出黏痰如卵。人参尊者手持《景岳全书》，字句化作金符没入二人百会穴："六磨汤竣下当止，旋覆代赭继服三日；老太太需佐以甘麦大枣汤，遵《金匮》脏躁治法。"
乌药少年以玉葫芦承接老妇病气，葫芦内阴阳二气渐归平衡："您看，这才是《内经》升降出入，无器不有的真义。"葫芦表面浮现经络图，任督二脉如星河交汇，三焦气机似春水潺湲。
槟榔收刀入鞘，指向药柜最高处："三方本同源，犹如天地人三才。四磨汤应四季轮转，五磨饮子合五行生克，六磨汤契六经传变。"刀鞘忽现《医方集解》残影，三方配伍如星图流转，君臣佐使各安其位。
冬至日，济世堂升起药灶白烟。周掌柜携新染的蜀锦来谢，当年书生已成私塾先生，胡商操着生硬官话讲述西域见闻。老妇人捧着山药粥叹道："老身如今方知，药方如钥匙，一把开一锁。"
四药灵隐在梁上相视而笑。人参尊者捋须道："《类证治裁》云善用药者，如良将用兵，吾等四磨汤正如奇正相生之阵。"沉香君青烟绘出《黄帝内经》"疏其血气，令其调达"八字，化作金虹贯日。
忽听堂前药童诵读《汤头歌诀》："四磨汤治七情侵，人参乌药沉香槟..."清朗童声里，四道药气汇入晨雾，消散在成都府纵横交错的巷陌中。济世堂"调和致中"的匾额下，新换的桃符映着朝阳，恍若千年岐黄之道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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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磨汤《严氏济生方》
【组成】人参 槟榔 沉香 天台乌药（原着本方无用量）
【用法】上四味，各浓磨水，和作七分盏，煎三五沸，放温服，或下养正丹尤佳（现代用法：水煎服）。
【功用】行气降逆，宽胸散结。
【主治】肝气郁结证。胸膈胀闷，上气喘急，心下痞满，不思饮食，苔白，脉弦。
【证治机理】证为七情所伤，肝气郁结所致。情志不遂，或恼怒伤肝等均可致肝失疏泄，气机不畅，甚而累及他脏。肝气郁结，横逆胸膈之间，则胸膈胀闷；若上犯于肺，肺气上逆，则上气喘急；若横逆犯胃，胃失和降，则心下痞满、不思饮食；苔白、脉弦均为肝郁之征。此病标虽在肺胃，而病本则在肝。证属七情所伤，肝肺胃同病，气滞与气逆相兼。治当行气降逆，宽胸散结。
【方解】乌药辛温香窜，行气疏肝解郁为君药。沉香下气降逆平喘，气机上逆证最宜；槟榔辛温降泄，破积下气除满，共为臣药。三药合用，行气疏肝而消痞满，下气降逆而平喘急。
然破气之品易戕耗正气，故方中又佐以人参益气扶正，合沉香能温肾纳气，以增强其平喘之力，使郁滞开而不伤气。原方各药磨汁再煎的服药方法亦有深意，《古今名医方论》卷2引王，友原曰“四品气味俱厚，磨则取其味之全，煎则取其气之达，气味齐到，效如桴鼓矣”，故以“四磨”命名。本方为治肝气郁结重证之常用方。
【配伍特点】降气与补气相伍，以降为主；理肝胃以降肺逆，调肝为主。
【方歌】四磨饮治七情侵，人参乌药及槟沉，浓磨煎服调逆气，实者枳壳易人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