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癫痫
腊月二十八,中都市飘起了细碎的冷雨。唐泽仁结束一天的工作,一开家门让他大吃一惊。
大厅沙发上,表叔正襟危坐,身上那件过时的西装明显是新买的。表婶则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和邢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表妹袁莉低头刷着手机,看上去不是很开心,但比以前成熟了很多。而她旁边那个陌生男人,应该就是他从没见过的表妹夫了。
看他进来,厅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唐泽仁马上很热情地问好:
“表叔,表婶,好久不见。莉莉比以前更漂亮了,这就是表妹夫吧,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
大家也都热情的回应着,表妹夫张建第一个站起来,夸张地握住他的手说:
“表哥好!总听莉莉提表哥,一直想来看看,就是抽不出时间,今天终于见到了!
我叫张建,在北京大兴区卫健委工作,平时也接触不少医药企业,但像泽生堂这样有实力的真是少见。”
唐泽仁以为他和表叔一家的情分,随着表妹结婚并定居北京就彻底画上句号了。
现在表叔一家不请自来,让他心里有些嘀咕,真有些搞不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微微点了点头客气地回应着:
“哦,妹夫好!”
张建一直很热情地握着唐泽仁的手,唐泽仁看表妹的脸色不是很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转向袁莉问道:
“表妹,最近身体怎么样?”
袁莉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强颜欢笑地说:
“还、还行。”
唐泽仁敏锐地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勒痕,明显比周围皮肤白了一圈,显然长期摘戴戒指的痕迹。
几人很随意的说了几句客气话,邢娜看时间差不多了,赶忙说:
“我在香格里拉订了桌,咱们边吃边聊。”
表婶赶忙说:
“那叫上亲家和两个孩子一起啊,好长时间没见了,还挺想那两个小不点儿的,也不知道现在长啥样了!”
邢娜微微一笑说:
“我爸妈带着孩子和小捷一家去日本了!过了十五才回来呢!”
表叔、表婶都显得有些遗憾,几个人就从唐泽仁的别墅出来。
唐泽仁故意慢走了两步,邢娜也心领神会的说是回卧室拿东西。等表叔他们出了门,唐泽仁小声问道:
“表叔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邢娜也有些不高兴地说:
“这我哪知道,我从公司一回来,他们四个人就在外面等着,也没提前打招呼。
我刚才问表婶也支支吾吾的,好像是莉莉身体有问题,又好像是妹夫想来咱家认认门!总之挺奇怪的!”
唐泽仁现在也大概猜出来了,表叔他们就怕提前打电话,万一自已不想见,直接就说不在家,他们就达不到见面的目标。
但是到底有什么难事,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直说呢。倒是能看得出来表妹的身体有点儿问题,但从面色上看并不严重。
而且表妹的性格和以前也是判若两人,毕竟也是结了婚的人了,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张扬,反而变得有些沉默。
难道是精神方面的疾病,这可就比较难治。
如果是想让自已给表妹看病,完全可以直说,即使陌生人他也不会拒绝,何况是自已的亲人呢。
虽然前两年有点儿不愉快,但毕竟表叔、表婶对自已有养育之恩,只要表叔的要求合理,他也不会推辞。
香格里拉的包厢金碧辉煌,表叔一家显然没有以前那么放得开,显得欲言又止,等待上菜的空档,唐泽仁主动提起话题:
“今天是第一次见妹夫,还不知道妹夫家里是干什么的。”
张建非常客气地堆着笑回答道:
“我们家可和表哥比不了,就是做点儿小生意,女性卫生用品,也有自已的品牌‘易洁’,不知道表哥听过没有。”
这个牌子算不上大品牌,但唐泽仁和邢娜也都听过,在中都市的超市也有销售。
主要就是卫生巾、护垫、成人护理垫之类的,俩人同时点了点头说:
“哦,‘易洁’原来是妹夫家的牌子啊,挺不错的。”
张建很谦虚地说:
“嗨!这个小生意和表哥是真的没法比,我爸妈也不想让我从事这一行,就让我进了政府机关。”
看菜上来了,唐泽仁示意大家边吃边聊,这时张建趁热打铁殷勤地举杯说道:
“表哥,我敬您一杯!我和莉莉结婚时没举办仪式,就没请表哥过去,心里一直有点儿过意不去。
莉莉也总说,表哥、表嫂对她很照顾,但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我们做的有问题,现在给表哥、表嫂赔罪。”
唐泽仁和邢娜也赶忙客气地回应着,虽然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都得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时唐泽仁也发现,这个表妹夫不光人长得帅气,口才也特别好。而且很明显,表妹和妹夫的感情不是很好。
他现在也是阅人无数的大商人,也知道这次主要是表妹夫有事相求,而且说话时表叔一家都是看表妹夫的脸色。
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想费脑筋去猜,总有人会说的。果然,等相互之间的客气话说完了,张建开始试探:
“我们系统里开会时经常听到泽生堂的名字,您这企业做得真是让人佩服!听说您跟国家卫健委的领导很熟?”
唐泽仁心想终于谈到正事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很谦虚地笑着说:
“这都是被人吹的,我和领导很熟,但是领导和我不熟,呵呵……”
张建的表情稍稍一滞,很尴尬地笑了笑,同时扫了表叔一眼,这时表叔也马上端起了酒杯说:
“石头,表叔也敬你一杯!我这人你也知道,不会说话,我就直说了吧。
张建和莉莉一样,从国外留学回来就进了卫健委,但被分在大兴那边,也没有调动的机会。
你想北京那么大,莉莉在海淀区,他又在大兴区,两口子完全就是异地,到现在也没个孩子。
我们也是干着急没办法,你说你认识那么多大领导,能不能想办法将张建调到市区。”
其实表叔的这个要求,对他来说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如果是家庭和睦,为了提高生活质量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是现在很明显,表叔他们都在讨好张建,很显然全家都被这个妹夫拿捏着,这让他很不舒服。
表叔他们是目光短浅,也没什么本事,一辈子唯唯诺诺惯了,以为一味的讨好就能让别人对自已好。
事实上恰恰相反,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必须让对方明白,你比他更强大。
于是在表妹和妹夫的脸上扫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到表叔碗里笑着说:
“表叔,先吃饭,您说的这事我还得找时间和莉莉好好聊聊,咱争取一步到位,把问题彻底解决了。”
张建正要说话,袁莉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她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上翻,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
表叔表婶很紧张地站起来,同时喊道:
“石头,快给莉莉看看……”
张建则皱了一下眉,语气中满是厌烦地说:
“又来了!早不发晚不发,偏偏这时候……”
唐泽仁反应很快,一看表妹的情况就知道怎么回事,在筷子刚落地时,一个箭步冲到袁莉身边。
他一手扶住袁莉后仰的身体,另一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银针盒,取出三寸长的毫针,精准刺入她的人中穴。同时和邢娜说:
“娜娜,把后备箱的药箱拿来!”
表婶惊慌失措地说:
“她这半年多总这样,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医院说是癫痫,吃了药也不见好,你说以前没这毛病,怎么突然会得这种病呢?”
唐泽仁知道这次表叔一家来他这里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想让自已给表妹看看病。
表妹的抽搐比典型癫痫更为剧烈,口角流出的不是白沫而是略带血丝的黏液,这是长期肝郁化火、痰热互结的表现。
药箱很快拿上来了,唐泽仁取出一小瓶琥珀色的药油,涂抹在袁莉的太阳穴和颈后。
然后又在她的太冲、丰隆等穴位施针,不到五分钟,袁莉的抽搐就停止了,呼吸也逐渐平稳。
唐泽仁收起银针,长出了一口气说:
“暂时控制住了,但需要进一步治疗。”
张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
“她这去过很多家医院了,都说没治!”
唐泽仁有些不高兴地看了张建一眼,语气严厉地说:
“这病拖久了会伤及根本!”
这时袁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目光迷茫地环顾四周,看到唐泽仁就守在自已身边时,才安心了一些,很虚弱地问道:
“表哥,我……又发作了吗?”
唐泽仁很关心地轻声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
袁莉用手扶着头说:
“头很重,像灌了铅。”
张建这时马上做出很高兴的表情,露出非常关切的表情问道:
“你可吓死我了!幸亏表哥医术高超!”
一场接风宴就这样不欢而散,大家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情,在回家的路上,表婶问道:
“石头,你说莉莉这是咋回事呢?以前好好的。”
一家人来的时候就是开着一辆商务车,现在唐泽仁一边开车,一边很认真地给解释道:
“莉莉的这种病中医称为‘痫证’,病机挺复杂的,简单的说就是肝风内动,痰蒙清窍。
这类病的根源在肝脾失调。若肝郁化火生风,脾虚生湿成痰,风痰上扰清窍,就会引发癫痫。
莉莉的身体一直很好,从小到大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我想应该是发病前受过什么重大刺激!”
唐泽仁说完,看了一眼副驾驶的这个帅气表妹夫,张建的神情很明显的有些不自然。
回到家,唐泽仁马上在书房为袁莉做了全面检查。
脉象弦滑,左关尤甚,右寸沉弱。舌体胖大,舌边有齿痕,舌苔白腻。很明显内有郁火,痰湿内蕴的脉象。
唐泽仁表情严肃地问道:
“莉莉,这里就咱俩人,你跟我说实话,你这病是不是和妹夫有关?”
袁莉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着,一边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张建追求她除了外貌,还因为她有个“有本事的表哥”。
婚后发现唐泽仁与她们家并不亲近,态度就开始有了变化,总嘲笑她幼稚,是个长不大的巨婴,不会利用关系。
在单位的工作也不顺心,有很多同事暗地里嘲笑她是假“海龟”真“土鳖”,让她也变得非常自卑。
半年前开始就有了“癫痫”的毛病,张建也开始嫌弃她,最近好像又有了外遇……。
虽然表妹以前爱慕虚荣,表叔一家也因为表妹工作的事对自已有意见,所以后来就断了联系。
但是毕竟也是表叔表婶抚养自已长大,表妹其实人性并不坏,到底还是一家人。
表妹现在出了这种事,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声音低沉地问: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袁莉苦笑一下说:
“为了面子!而且我以前总觉得你看不起我,心里对你有怨恨,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听表妹这么说,知道表妹确实长大了,也懂事了,唐泽仁对表妹的转变感到很欣慰。
虽然大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但他觉得有些事真的不能委曲求全。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拍了拍表妹的肩膀说:
“放心吧,有表哥在这个病不难治,但最关键还是你必须自已站起来。有时候没必要迁就,该一刀两断的时候也别犹豫。”
袁莉摇了摇头说:
“其实他对我还行,也就是我的病了,他看没得救才开始的。离婚对女人伤害太大,我也舍不得他,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唐泽仁也觉得表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妹夫也没真的实施过家庭暴力,还算过得去。
也没再说什么,给袁莉开的是柴胡疏肝散合温胆汤加减,另加特殊炮制的天麻和钩藤。
煎药时,需要用三十年的陈艾叶烧灰做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