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棺前对决,龙椅将倾

灵堂里的白烛烧到半截,灯芯"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曹正淳玄色飞鱼服上,烫出个极小的焦洞。

他却似毫无所觉,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棺盖上"镇国公"三个金漆大字,指腹在"公"字最后一笔的勾角处顿了顿——那里有道极浅的划痕,是二十年前他与朱无视在御书房下棋时,朱无视用棋子敲出来的。

"老朱啊老朱。"曹正淳忽然笑出声,笑声像破风箱拉过锈铁,"当年你说侠以武犯禁,宦以权乱朝,如今你这侠者诈死,我这宦者倒成了掀棺材板的人。"他从袖中摸出串檀木念珠,是朱无视二十年前送他的,说是"渡我向善"。

此刻他捏着念珠的手青筋暴起,"你总说我贪权,可当年你跪在太后面前求铁胆神侯封号时,眼里的光比我还亮。"

念珠突然"咔"地断裂,檀木珠子骨碌碌滚进供桌下。

曹正淳望着满地珠子,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他替朱无视挡了刺客一刀,朱无视背着他跑过三条街找大夫,背上的汗浸透了青衫,滴在他脸上,比药汤还烫。

"督主。"

阴恻恻的唤声惊得曹正淳指尖一颤。

他抬头,见素心披散着头发跪在灵堂门口,孝服前襟沾着草屑,显然是从柴房挣脱出来的。

她腕上还缠着东厂的锁链,每往前挪一步,铁链就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素心姑娘这是做什么?"曹正淳眯起眼,"神侯的棺木早封了,你便是跪断膝盖——"

"我求督主让我与神侯合葬。"素心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梁上的白蝶,"当年神侯为我自断情根,如今他走了,我这条命...原就是要陪他的。"她仰起脸,眼角渗着血珠,"督主若可怜我,便开了这棺,让我躺进去。"

曹正淳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当然知道素心与朱无视的旧事——那女人是朱无视的禁忌,是他藏在护龙山庄最深处的软肋。

可此刻素心眼里哪有半分哀婉?

她盯着棺木的眼神,像饿了三年的狼盯着猎物,眼底翻涌的不是求死的决绝,是...复仇的火。

"拖下去。"曹正淳甩袖,"关回柴房,加三重锁。"

两个东厂番子冲上来架素心的胳膊。

素心突然暴起,指甲掐进左边番子手腕,疼得那人松手,她趁机扑向棺木,指尖几乎要碰到棺盖。

右边番子挥刀背砸她后颈,她闷哼一声栽倒,发间银簪跌在地上,簪头刻着的并蒂莲被踩得变形。

"朱无视,你欠我的,我早晚要讨回来。"她趴在地上呢喃,声音轻得像风,却让曹正淳后颈发凉。

番子拖着素心往外走时,灵堂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唱喏:"皇上驾到——"

曹正淳转身时已换了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踉跄着跪到台阶下:"皇上万金之躯,怎的亲自来了?

神侯泉下有知,该折煞老奴了。"

明神宗扶着宦官的手跨过门槛,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里泛着冷光。

他望着空棺前的牌位,喉结动了动:"神侯护我大明二十年,朕...该来送他。"

"皇上这话说的。"曹正淳突然直起腰,指尖叩了叩空棺,"神侯若真护着大明,怎会留具空棺糊弄皇上?"他转身盯着皇帝,眼里闪着疯癫的光,"老奴查了三夜,神侯的暗卫全撤了,藏剑山庄的密道开了,连万三千的船都备在长江口——他这是要当活神仙去,把烂摊子丢给皇上!"

龙案上的白烛被他的气劲掀翻,烛火"呼"地窜上孝幔。

明神宗攥着玉扳指的手青筋暴起:"曹正淳,你放肆!"

"放肆?"曹正淳笑出眼泪,"皇上可知今早司礼监批红的折子?

十三省闹灾,二十万边军缺饷,可神侯的私库还锁着三百万两!

他口口声声天下为公,实则是把大明朝当自家祠堂供着!"他突然逼近皇帝,飞鱼服上的金线擦过龙袍,"老奴今日就替皇上问问——这护龙山庄,到底姓朱还是姓朱?"

"住口!"

苍老的断喝震得梁上白蝶扑棱棱乱飞。

黄九阴从阴影里走出,银须被内力震得根根竖起,手中龙头拐杖重重顿地,青砖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这位八十岁的护国老前辈盯着曹正淳,眼里似有星火:"督主若再敢对皇上无礼,黄某的拐杖不介意替太祖皇帝清理门户。"

曹正淳的笑僵在脸上。

他认得这老头——四十年前在漠北,黄九阴单枪匹马挑了鞑靼二十座营寨,枪尖挑着鞑靼可汗的头颅叩关时,他还在司礼监当典簿。

"黄大人这是要护着逆臣余党?"曹正淳捏了捏袖口的毒针囊,"老奴劝您莫要晚节不保——"

"住口!"黄九阴拐杖点地,人已如苍鹰扑下。

他这一掌"开天"是当年跟着徐达打元军时悟的,掌风裹着三十年内力,直取曹正淳面门。

曹正淳没想到这老头说动手就动手,忙提气侧闪,右肩还是被掌风擦过,飞鱼服裂开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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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手拍出三枚透骨钉,却见黄九阴掌势一变,化"开天"为"守地",掌力成墙将钉子尽数震落。

"好!"角落里突然有人喝彩。

成是非缩在供桌下啃鸡腿,被段天涯扯了把袖子才噤声。

上官海棠握紧袖中匕首,目光在曹正淳和黄九阴之间来回扫。

但变故来得太快。

黄九阴第二掌刚要拍出,突然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黑血——曹正淳刚才那记侧闪时,袖中撒了化骨粉。

"老匹夫,你当我这些年的东厂是白管的?"曹正淳抹去嘴角血渍,眼神阴鸷如狼,"来啊,再打啊?"

黄九阴扶着供桌勉力站起,银须染了血,却笑得豪迈:"黄某活了八十岁,今天能替皇上挨这一掌,值!"他转头看向皇帝,声音突然轻了,"皇上,该走了。"

明神宗刚要挪步,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公孙乌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转着两枚铜钱,笑得像隔壁卖糖葫芦的老汉:"皇上急什么?

神侯的丧礼还没看完呢。"

灵堂外的更夫又敲起梆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烛火映着公孙乌龙的脸,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闪了闪,恰好挡住皇帝看向门口的视线。

公孙乌龙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晃了晃,皇帝刚要开口喝问,后颈突然被扣住——那看似绵软的指节竟比铁钳还紧。"皇上可知?"公孙乌龙笑得眼尾堆起褶子,像在说茶余闲话,"神侯藏了本《先天罡气诀》在护龙山庄密室,老奴应了公孙先生,破了这局便双手奉上。"曹正淳抚着飞鱼服上的血口,声音里溢出蜜似的甜,"您说,这样的重诺,公孙先生能不心动么?"

明神宗瞳孔骤缩,龙袍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公孙乌龙腕间若隐若现的青黑筋络——那是练至化境的内家高手才有的特征,这老匹夫竟藏了这么深的功力!"公孙...你..."他喉间发哽,话未说完,灵堂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

"护驾!"

御前统领的暴喝混着羽箭破空声撞进来。

皇帝转头,正看见十二名带刀侍卫撞开朱漆大门,却在跨入门槛的瞬间被暗箭钉成刺猬。

黑衣箭手从廊下青竹后现出身形,每人背负三石强弩,箭头淬着幽蓝毒光——这是曹正淳藏了三年的"青蚨卫",专杀不披甲的活物。

"皇上快看。"曹正淳抬手指向门外,侍卫的血在青石板上漫成蜿蜒的红河,"您的忠勇之士,连门槛都跨不过。"他一步一步逼近,玄色飞鱼服扫过满地檀木念珠,"现在知道老奴为何敢掀这棺材板了?

这大明朝的刀枪剑戟,早该换个拿的人。"

明神宗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供桌上。

供果"噼里啪啦"滚落在地,其中一枚青杏骨碌碌停在公孙乌龙脚边。

他望着龙案上摇晃的烛火,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朱无视背着他爬万寿山看日出——那时神侯的背宽得像座山,现在...现在这山空了,只剩具装模作样的空棺。

"姓曹的,少在这儿吓唬人!"

成是非的炸喝惊得梁上白蝶扑棱乱飞。

这小子不知何时摸出根烧火棍,照着公孙乌龙后颈就砸。

上官海棠的柳叶刀几乎同时出鞘,寒芒掠过皇帝耳畔,直取公孙乌龙扣着皇帝的手腕。

两人一左一右,竟是早商量好的配合。

公孙乌龙不慌不忙,扣着皇帝的手微微发力,明神宗痛得闷哼,上官海棠的刀势顿时缓了半分。

他趁机抬肘撞向成是非的火棍,"咔"地折作两截,另一只手弹出铜钱,精准钉住上官海棠袖中第二把匕首的机簧。"小娃娃们倒有胆色。"他捏着皇帝后颈的手松了些,却将人往自己怀里带得更紧,"可这护驾的活计,你们还嫩了点。"

"素心,接着!"

段天涯的断喝混着金铁撕裂声炸响。

众人转头,正见神侯旧部提着带血的长剑从灵堂侧门杀来,他身后跟着素心——那锁链不知何时已被斩断,她发间银簪虽断了并蒂莲,余下的尖刺却淬着幽蓝光芒,正是东厂常用的见血封喉毒。

"段大哥!"上官海棠眼睛一亮,刀势陡然变急。

成是非趁机扑向公孙乌龙下盘,虽被扫开,却成功引开了对方三分注意力。

段天涯旋身挡在素心面前,长剑挽出七朵剑花,逼得两名欲拦截的东厂番子连退三步。

素心则反手甩出银簪,精准扎进左侧番子咽喉——那动作干净利落,哪有半分方才跪哭的柔弱?

曹正淳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终于明白素心为何要撞棺——她根本不是求合葬,是要确认朱无视是否真死!

可这又如何?

他指尖扣紧袖中信号弹,只要青蚨卫解决完外围,这灵堂里的活口...

"督主好兴致。"

醇厚的男声从供桌下传来。

万三千拍着袍角站起身,腰间玉牌在烛火下泛着暖光——那是江南七十二商盟的总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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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满地青蚨卫的尸体,轻笑摇头:"神侯早说过,防着您的暗箭。

您看这灵堂的青砖,底下铺的可不全是土。"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颤。

青蚨卫所在的廊下传来惊呼,数丈青砖"轰"地塌陷,露出底下三尺深的陷阱,尖木桩上还挂着未及射出的羽箭。

原来万三千早令工匠将灵堂地基掏空,用桐油浸泡的朽木支撑,专等青蚨卫踩上!

"万...万首富?"曹正淳的声音发涩。

他这才想起,朱无视的私库钥匙,万三千有一半。

"督主以为,神侯的空棺只是障眼法?"万三千整理着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账房的流水,"他要的是引蛇出洞。

您看这灵堂里的人——黄老前辈的化骨粉早用独门解药逼出了,段天涯的剑是藏剑山庄新铸的,就连素心姑娘的锁链..."他瞥了眼素心腕间未消的红痕,"也是神侯亲手锻造的软铁,遇血即化。"

曹正淳突然笑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飞鱼服上的血口咧得更大,"好个朱无视,好个万三千!

可你们以为,老奴就这点儿手段?"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贴着的玄铁令,"青蚨卫算什么?

老奴在午门还备着——"

"督主!"

门外传来东厂番子的尖叫。

众人转头,正见三十步外的照壁后,闪过明晃晃的金属反光——那不是刀剑,是火铳的枪管。

曹正淳的笑凝固在脸上。

他望着照壁后影影绰绰的人影,突然拔高声音:"都愣着做什么?

给老奴——"

"曹正淳!"

黄九阴的断喝混着掌风破空。

这位老将军虽吐着黑血,却拼尽最后内力扑来。

曹正淳慌忙侧身,玄铁令"当啷"落地。

而那声未喊完的指令,就卡在他喉咙里,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灵堂里的烛火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照壁后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可闻。

有人拉动火铳的机簧,"咔嗒"一声,像死神扣响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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