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诗里藏刀,舞中带刺

汴河晨雾未散时,醉仙楼的朱漆大门已挂起十二盏描金琉璃灯。

诸葛正新谱的《鹤冲天》要在卯时开唱,楼前早围了三层人——穿绸衫的书生捧着折扇,戴珠钗的夫人扶着丫鬟,连挑担子的卖梨老汉都把筐子搁在台阶下,伸长脖子往楼里张望。

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被推开半寸,傅宗的手指搭在窗沿,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腰间软剑的流苏垂下来,扫过案上冷透的茶盏——追命昨夜带来的情报还烫在脑子里:陆九渊用失智散控着丛梦荷,借她的手捏金风细雨楼的七寸。

而此刻楼下的诸葛正,正踩着檀木台阶往主厅去,月白裙裾扫过红地毯,像片云飘进了金粉里。

"各位爷瞧好喽!"老鸨的声音尖得像银簪划玉,"咱们诸葛姑娘这曲《鹤冲天》,可是照着新科状元的诗谱的——"

乐声忽然淌开。

傅宗的瞳孔骤缩。

那是他昨夜在雾里听见的调子,清越婉转裹着雾气,此刻却浸了蜜似的甜,绕着厅里的珊瑚树打旋儿。

诸葛正的水袖扬起时,他看见她腕间系着的银铃,每甩动一次,就有细碎的光落在看客们发亮的眼睛里。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歌声起的刹那,傅宗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起陆九渊昨日在汴河边的笑——那说书人敲着醒木说"这江湖啊,最不缺的就是局",现在想来,连诸葛正的新曲都是局里的弦。

他摸了摸腰间的碎瓷,李师师茶盏上的毒还未干透,而眼前这些听曲的达官贵人,正跟着拍子晃脑袋,像被线牵着的傀儡。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尾音拔高时,厅里爆起喝彩。

有人抛了金叶子,有人拍红了手,连丛梦荷都端着茶盏笑——那贵胄千金穿湖蓝织金裙,鬓边的珍珠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哪里像被下了失智散的模样?

傅宗突然想起追命的骂:"陆九渊那孙子,用毒药控着丛梦荷,想借她的手捏金风细雨楼的七寸!"可此刻的丛梦荷,分明是这宴上最从容的看客。

"商女不知亡国恨。"

声音不大,却像块冰投进滚水。

满厅的喧哗戛然而止。

诸葛正的水袖垂在身侧,腕上银铃还在轻响,她望着二楼雅间的方向,眼尾的胭脂被惊得褪了色。

丛梦荷的茶盏"当啷"砸在桌上,溅出的茶水在湖蓝裙上洇出深痕——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傅宗念的是《泊秦淮》后句,前半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分明是在说这满厅的歌舞,不过是醉生梦死的靡靡之音。

"傅爷这是何意?"老鸨的脸白得像纸,"诸葛姑娘的曲儿可是"

"我何意?"傅宗推开窗,衣摆被穿堂风掀起,"你们听她唱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可你们可知,这词的原主柳永,因为这曲儿被皇上批了且去填词?"他盯着丛梦荷煞白的脸,"有人拿词儿当风流,有人拿词儿当刀——就像有人拿歌舞当遮羞布,遮住朝堂上烂透的脓疮!"

丛梦荷猛地站起来。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珍珠钗在发间乱颤:"傅宗,你"

"我骂的是那些占着高位不做事的!"傅宗的声音像擂鼓,"边疆的兵吃不上粮,汴河的桥塌了三月没人修,可你们在这儿听曲儿!"他扫过满厅僵硬的看客,"商女唱曲儿是为活计,可听曲儿的呢?

你们才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主儿!"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诸葛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自己绣着鹤羽的裙角,突然笑了一声——那笑比哭还涩:"傅爷好文采,可惜这曲儿是我谱的,与柳七郎无关。"她转身往后台走,裙裾扫过满地金叶子,"今日的宴,不唱了。"

"姑娘!"老鸨追上去,被她甩脱了手。

丛梦荷的绣鞋碾过茶渍,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

她抓起案上的鎏金酒壶,仰头灌了半壶,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领口:"好个傅宗,骂得痛快!"她把酒壶砸在地上,碎瓷溅到傅宗脚边,"可你敢不敢去朝堂骂?

那些白胡子老头,比我更该听这些话!"

她说完便掀开门帘,风卷着她的裙角,像团被揉皱的云。

正午的阳光穿透雾层时,街头已炸开了锅。

卖梨老汉的筐子倒在地上,青梨滚得到处都是:"那傅爷骂得对!

上个月我孙子掉汴河,救生船收了五两银子才肯划!"

"胡扯!"茶摊的掌柜甩着抹布,"诸葛姑娘的曲儿多雅致,傅宗就是个粗人!"

"哎你们瞧——"卖糖葫芦的小孩踮着脚指,"陆大人的轿子往午门去了!"

陆九渊的墨绿官轿停在御道前时,朝服上的仙鹤纹被日头晒得发亮。

他捧着象牙笏板跨进大殿,目光扫过首座的老丞相——那老头正用帕子擦胡子,像在擦什么脏东西。

"启奏陛下。"陆九渊的声音清亮如钟,"今日醉仙楼一事,臣以为傅宗所言非虚。"他展开袖中奏本,"汴河桥塌,工部压了三个月的卷宗;北疆军粮,户部少拨了三成;更有甚者"他抬眼看向老丞相,"有人把赈灾的米换成了陈米,却把新米送去了江南的私仓。"

老丞相的手一抖,帕子掉在地上。

"这不是商女不知亡国恨,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陆九渊的笏板重重磕在丹墀上,"臣请陛下彻查!"

殿外的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枚醒木——那是说书人走江湖时用的,此刻却闪着冷光。

暮色漫进诸葛正的绣楼时,她正把《鹤冲天》的曲谱往炭盆里送。

火苗舔过宣纸,"才子词人"四个字先卷了边。

窗外传来杂役的议论:"听说诸葛姑娘要闭门谢客?可不是,今儿被傅宗骂得狠了我瞧着不像,她那曲儿里藏的刀,比傅宗的话还利。"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

诸葛正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昨夜在雾里练声时,有个穿青衫的说书人站在巷口。

他敲着醒木说:"姑娘这曲儿,该让更多人听见。"

现在,曲儿是听见了,可接下来呢?

她伸手拨了拨炭盆,火星子溅到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少林藏经阁的飞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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