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神魔对儒,舌战群贤

有间客栈的八仙桌被擦得锃亮,竹帘在穿堂风里晃出细碎的影子,灶上的酱肘子正咕嘟冒泡,香气混着新刷的红漆味漫满屋梁。

陆九渊站在堂中,指尖摩挲着醒木,青布衫下摆沾了点墨迹——是今早写《封神演义》书纲时蹭的。

"客官里边请!"白展堂拎着茶壶从后厨钻出来,话音未落,陆九渊的耳尖便动了动。

他余光扫过最角落的两张方桌。

左边那桌坐着个穿赤红衣裳的女子,腕间银铃随着抬袖动作轻响,发间金步摇坠着九只玄鸟,正慢条斯理往茶盏里拨着茉莉花瓣。

右边那桌更安静些,月白襦裙的少女垂着鸦青长发,只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指尖在桌沿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符文。

陆九渊喉结动了动。

系统今早除了"封神开讲"的提示,还跳出过一行小字:"阴阳家双尊现桑海"。

他昨夜替荆天明擦鸡腿油时还当是误判,此刻见那金步摇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哪里还不明白——大司命的玄鸟步摇,少司命的月白襦裙,这两位阴阳家长老竟混在听书人里。

"陆先生?"佟湘玉从柜台探出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该开书了,头排的赵员外等得直搓手呢。"

陆九渊深吸一口气,将警觉压进心底。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醒木"啪"地拍响,声音却比往常更亮堂:"列位看官,今日咱们不说瓦岗寨,改讲那朝歌城里的故事——《封神演义》,商纣无道,凤鸣岐山!"

话音未落,客栈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穿墨绿儒生长衫的青年大步跨进来,腰间玉珏撞出清响,身后跟着三个抱书匣的弟子。

陆九渊眼尖,认出为首的是小圣贤庄的子慕——前日他在街角讲《虬髯客传》,这青年还站在人群后皱眉记笔记。

"陆先生留步!"子慕抬手按住书案,指节泛白,"神魔志怪,妖言惑众!

我儒家讲究格物致知,你这等胡编乱造的话本,只会教市井小儿沉迷虚妄!"

堂中霎时安静。

赵员外刚夹起的酱肘子"啪嗒"掉回碗里,白展堂的茶壶悬在半空,连最角落的大司命都停下拨花瓣的手,歪头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陆九渊望着子慕涨红的脸,突然想起昨日在书斋翻的《礼记》。

这青年定是听了几章《封神》里的狐妖苏妲己,又记挂着儒家"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训诫,才急吼吼来兴师问罪。

他屈指叩了叩醒木,嘴角扬起:"子慕兄说神魔误人,可孔圣人当年见河出图洛出书,不也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

子慕一怔,身后弟子们交头接耳。

陆九渊乘势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扫过众人:"再说这《封神》,表面讲仙佛斗法,内里却是商纣失德、诸侯勤王的道理。

就说那比干挖心——"他突然提高声音,"比干为何宁死进谏?

因他心里装着八百诸侯的黎民!

这是杀身以成仁,与孔门士不可不弘毅有何不同?"

"你、你强词夺理!"子慕攥紧了袖口,"我儒家六艺以礼为先,哪像你这等信口开河!"

"礼?"陆九渊笑出声,指尖点向子慕按在书案上的手,"子慕兄此刻掀门闯堂,按《曲礼》该当入门奉扃,视瞻毋回;按住说书人的案几,又违了毋侧听,毋嗷应。

倒像极了《商君书》里燔诗书而明法令的做派——"他拖长调子,"莫不是小圣贤庄改投法家了?"

满座哄笑。

赵员外拍着大腿喊"妙啊",隔壁桌卖糖葫芦的老汉直擦眼泪:"陆先生说得对,咱听书的谁不懂好坏?

那纣王荒淫,比干忠良,比学堂里之乎者也明白多啦!"

子慕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

他身后最年轻的弟子偷偷拽他袖子:"师兄,颜先生说过说过要和而不同"

"住口!"子慕甩开师弟的手,却不敢再看陆九渊的眼睛。

他踉跄后退两步,腰间玉珏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你你等着!"

陆九渊刚要开口,忽听得门外传来青石板被鞋跟叩响的声音。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股温润的力道,像是从前颜路来客栈喝茶时,总把茶盏轻放的模样。

他眼尾微挑,看着子慕猛地转头看向门口,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把"等我师父来"的话说完。

"陆先生这书,倒是越说越有意思了。"角落里传来甜腻的女声。

大司命站起身,玄鸟步摇在头顶晃出金影,少司命已先她一步走到门口,月光般的背影消失在竹帘外。

陆九渊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醒木。

直到子慕带着弟子灰溜溜往门外走,他才开口:"子慕兄。"

青年顿住脚步,后背绷得像张弓。

"小圣贤庄的克己复礼,"陆九渊的声音放软了些,"不该只对别人克己,对自己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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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慕的肩膀抖了抖,终究没回头,带着弟子们快步出了门。

陆九渊望着门帘晃动的缝隙,听见远处传来清越的玉磬声——是颜路常用的那枚墨玉磬。

他低头整理书纲,嘴角微微扬起。

"陆先生!"白展堂凑过来,压低声音,"刚才那红衣服的女客,给了我块金子当茶钱!"他摊开手,掌心躺着枚刻着玄鸟纹的金叶子,在晨光里泛着幽光。

陆九渊接过金叶子,指腹擦过纹路。

后巷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落在书案上,正好盖住"姜子牙下山"的字迹。

他抬头望向窗外,蓝天上飘着两朵云,一朵像玄鸟,一朵像玉磬。

竹帘外的玉磬声越来越近,颜路青衫未换,腰间墨玉磬还沾着小圣贤庄晨露的凉意。

他跨进门槛时,正见子慕背对着门站在廊下,肩头还在微微发颤——这孩子自小被夫子们捧着长大,哪经得住当众驳斥?

"子慕。"颜路放轻声音,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玉磬,清越余音漫开,像春风揉碎了晨雾。

子慕猛地回头,眼眶泛红,见是颜路,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哭出来,只闷声喊了句"二先生"。

"先回学馆。"颜路伸手替他理了理被撞歪的玉珏,目光扫过客栈里还在交头接耳的茶客,又落在堂中站着的陆九渊身上。

后者正低头用鸡毛掸子扫书案,醒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倒像是特意等他似的。

颜路刚要抬步,陆九渊突然开口:"颜先生留步。"

他顿住脚。

陆九渊已绕过书案,青布衫下摆沾的墨迹在风里晃了晃,像片未落的槐叶。"方才子慕兄说神魔误人,"陆九渊的声音比说书时轻了些,却带着股锋刃般的锐度,"可小圣贤庄教弟子礼,难道只教他们用礼去责难旁人?"

颜路眉峰微动。

他见过太多人在儒家的"礼"前退避三舍,却头回见有人用"礼"来反诘。

陆九渊往前半步,目光灼灼:"颜先生该读过《论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慕兄觉得神魔小说虚妄,便要禁人说、禁人听;若换作旁人觉得《春秋》晦涩,要禁人读、禁人讲,小圣贤庄可肯应?"

客栈里的茶客渐渐静了。

赵员外咬着酱肘子的嘴忘了合,白展堂擦桌子的抹布悬在半空,连后厨切菜的声音都轻了。

颜路望着陆九渊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昨日在学馆翻到的话本——那《封神演义》里写姜子牙执打神鞭,鞭上刻着"代天封神",此刻陆九渊的眼睛,倒像极了那鞭上的纹路。

"陆先生"颜路刚要开口,陆九渊已截断他的话:"劳烦颜先生转告伏念夫子,明日此时,我在这有间客栈,等他来论一论——是圣贤书该容得下人间烟火,还是人间烟火该为圣贤书让路。"

他说完便转身回了书案,指尖将醒木轻轻一推,那木块骨碌碌滚到书案边缘,险险停住。

颜路望着那枚醒木,又望着陆九渊挺直的脊背,忽然笑了。

他朝陆九渊拱了拱手,袖中墨玉磬轻轻一响:"某定将话带到。"

直到颜路带着子慕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陆九渊才松了松紧绷的后颈。

他摸出怀里那枚玄鸟金叶子,指腹蹭过纹路时,忽听得身后传来轻笑:"好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陆先生这张嘴,比阴阳家的星盘还会算人心。"

大司命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玄鸟步摇在她发间晃出金红的光,少司命立在她身侧,月白襦裙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银铃串成的脚链——方才竟连铃铛声都没听见,这女娃的功夫当真是深不可测。

"大司命怎么去而复返?"陆九渊将金叶子收进袖中,面上挂着说书人惯有的笑,心里却警铃大作。

阴阳家行事向来讲究"顺天应人",大司命这般公然露面,绝不是为了听句赞美的。

大司命抬手抚了抚鬓边玄鸟,丹蔻划过陆九渊的书案,在"姜子牙"三个字上留下道红痕:"本长老方才突然想起,阴阳家的《九歌》里也有鬼神——东君司日,云中君司雨,哪样不是百姓求来的神?

陆先生说神魔里藏着仁心,倒和我家《九歌》有几分相通。"

她话音未落,少司命突然抬手。

陆九渊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见檐角铜铃被风卷起,正撞在昨日落的槐叶上。

那叶子打着旋儿飘下来,少司命伸手接住,指腹在叶脉上轻轻一按——叶脉里竟渗出点血珠,在绿叶上凝成颗红痣。

"陆先生可知,"大司命的声音甜得发腻,"阴阳家的星辰阁,最缺会说故事的人?"她指尖掠过陆九渊的手背,像条蛇信子扫过,"你若愿入我阴阳家,本长老保你说的每段书,都能传到七国每间茶棚、每处街角。"

陆九渊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封神开讲"的进度条才走了三成,更想起乔峰昨日拍着他肩膀说的"江湖路远,慎选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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