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藤蔓高墙

次日清晨,会议室的烟味尚未散尽。

陈大海独自一人站在了许平升的面前。

他将一张粗糙的羊皮纸拍在桌上,那是一份手绘的地图。

“小南村的制药厂,还有下游那片最肥的渔场,我都可以分你一半。”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许平升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定在陈大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

他看到了野心,也看到了某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孙剑军。”许平升声音冷得像冰。“挑选最好的车,把家伙都带上。出门。”

黎明的薄雾尚未散去,山脚下的空地已被钢铁巨兽们占据。

青峰山的车队,是清一色的线条冷硬,杀气腾身。

每一辆车改装风格一致,机枪与装甲板在晨光下闪烁着幽光。

小南村的几台战车,则像是从废铁场里爬出来的怪物。

锈迹斑斑拖拉机、加装了钢板的皮卡,野蛮,粗犷。

透着一股不计后果,与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

陈大海走到许平升的旗舰重卡前,递出那张手绘的地图。

皱巴巴的纸张上,油污与汗渍交织,几处被红笔画出的叉号,格外刺眼。

“这些地方,是尸体的老巢,堆得比山高,我们绕着走。”

许平升接过地图,指尖触碰到纸面粗糙的质感。

他没有看那些叉号,视线反而落在陈大海指甲缝里的黑色机油上。

“你带路。”

车队启动,引擎的轰鸣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陈大海那台狰狞的拖拉机怪兽一马当先,如同开路的犀牛。

青峰山的钢铁洪流,则保持着严谨的战术队形,紧随其后。

出乎意料,一路平顺。

没有预想中的尸潮,也没有零散的丧尸骚扰。

压抑的寂静,反而比震天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紧。

直到车队驶上一段废弃的高架桥,陈大海的头车猛然停下。

前方的道路,被彻底封死。

无数墨绿色的藤蔓,粗如巨蟒,从桥底攀爬而上。

它们绞杀、缠绕着水泥桥墩,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植物高墙。

藤蔓间,点缀着一朵朵碗口大小的惨白色花朵,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那香味,像极了腐烂透顶的蜜桃,腻得人发慌。

“什么鬼东西……”

青峰山车队里,一个年轻战士透过射击孔向外张望,喃喃自语。

他的眼神,在吸入那股甜香的瞬间,开始变得迷离、涣散。

他竟像着了魔,伸手去拉车门,嘴里还念叨着:“好香,好漂亮……”

“啪!”

孙剑军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清醒点!想死吗!”

那战士一个激灵,脸上火辣辣的疼,眼神恢复了清明,只剩下后怕。

小南村的人对此早有防备。

他们纷纷拿出浸泡过某种刺鼻液体的破布,紧紧捂住口鼻。

那液体散发着类似氨水的刺激性气味,将甜香隔绝在外。

“腐尸花,闻多了,会把你的脑子变成一锅粥。”

陈大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嘲弄。

“然后自己走进那堆食人草里,变成它们的肥料。”

“烧了它。”许平升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众人愕然,如此茂密的植物,怎么烧?

旗舰重卡的顶部,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厚重的钢板向两侧滑开,一个狰狞的炮塔缓缓升起。

但那不是炮管,而是一具结构复杂的火焰喷射器!

许平升亲自坐在操控台前,眼前屏幕亮起一片代表热量的橘红色。

他的手指,冷静地按下了发射钮。

“呼——!”

一声不似来自人间的咆哮,那是来自钢铁地狱深处的龙息!

一道粘稠如岩浆,粗壮到足以吞噬卡车的橘红色火龙,带着焚烧万物的狂怒,从旗舰重卡狰狞的炮塔中悍然喷出!

空气在这一瞬被点燃,被加热,被扭曲成一片颤抖的虚影!

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尸甜香,甚至来不及消散,就被这股毁灭性的热浪彻底蒸发、净化!

烈焰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攫住了那堵墨绿色的藤蔓高墙。

惨白色的腐尸花,在接触火焰的刹那,连焦黑的过程都来不及展现,便在一声轻微的“噗”声中,直接化作了飞灰!

“滋啦——滋啦啦——!”

墨绿色的藤蔓,在烈火中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啸!

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拥有生命的恶魔,在极度的痛苦中疯狂扭曲、挣扎、抽搐!

浓稠的绿色汁液从爆裂的表皮下喷溅而出,却在半空中就被点燃,化作一团团更加爆裂的绿色火球!

那声音,根本不像是植物燃烧,更像是成千上万桶油脂被同时引爆,发出的密集而令人牙酸的悲鸣!

陈大海那台拖拉机怪兽的驾驶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第一次,剧烈地收缩成了两枚危险的针尖!

他死死盯着那道焚尽八荒的火龙,感受着连玻璃都无法隔绝的恐怖热浪,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引以为傲的,是自己那超越人类极限的肉体力量。

但在这代表着工业与战争极致暴力的火焰面前,他那点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原始。

这个许平升,藏得太深了!

他亮出的,根本不是底牌,而是另一副更可怕的牌组!

孙剑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夹杂着骄傲与狰狞的冷笑。

他透过后视镜,清晰地看到了小南村那几辆破车里,一张张由惊愕、呆滞到最终化为敬畏的脸。

他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这就是青峰山!

这就是许平升!

短短几十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火焰喷射器停止怒吼,前方那堵曾经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植物高墙,已被硬生生烧出一条宽达十米,一片焦黑的死亡通道。

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尚在冒着青烟的灰烬。

空气中,那股呛人的焦糊味里,混杂着一股蛋白质被烧焦的诡异臭气。

万籁俱寂。

许平升冰冷淡漠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在每一辆车的驾驶室里响起,清晰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路,通了。”

陈大海深吸一口气,那股灼热的空气烫得他肺部都在刺痛。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又缓缓松开。

“许老板,”他声音沙哑,却奇异地恢复了平静,“真是好大的手笔。”

“继续带路。”

许平升的回答,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陈大海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重新发动了拖拉机怪兽的引擎,那咆哮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车队后方,陈大海透过满是裂纹的挡风玻璃,死死盯着那辆旗舰重卡。

他看到火焰熄灭后,缓缓收回的喷射器,也看到了那份不属于人类的冷静与果决。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凝重与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