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卢基诺住院的第三天,房东里奥先生才姗姗来迟的前来探望,表示自己被警察缠着,事有些多,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前一个房东基本没对租客展露过关心的一面,所以诺顿还是挺吃惊的,非常热情的欢迎了里奥的来访,并有些担心他俩会不会因为惹出事被劝着搬去其他地方。

“迪鲁西先生恢复的还好吧?”

里奥问,挠了挠脸上的旧伤疤。

“要是处理不好,容易和我一样,脸上留伤口,看起来怪吓人的。嘛,不过肚子上的伤恐怕也只有坎贝尔先生看得到。”

房东挺亲切的和他们开了几个比较私人的玩笑,诺顿五味陈杂的笑笑,注视着房东脸上和自己有相似之处的烧伤痕迹。

“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们搬到其他地方住。有住户因为个人原因被枪击,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嘛,”里奥靠在椅子上,颇有风范的抱起手,摇了摇头说,“我以前还收过更奇怪的租客,你们不算什么——不如说政府往我楼里塞得都是怪人,我早习惯了。反正我也是怪人,怪人就要多关照些怪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感谢您,”卢基诺笑着吐出信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之前诺顿一直很焦虑,甚至开始找备用的临时住处了。”

这么不相信我吗?里奥看着脸色有些窘迫的诺顿,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聊了聊其他租客相关的事,里奥说着说着开始和两人聊起自己的女儿,颇为无奈的挠挠头,告诉他们小孩难养,想要有要做好准备。诺顿没想过这事,听见房东突然像个长辈一样提起,耳朵尖发烫。里奥先是又笑了几声,随后叹了口气:

“艾玛最近在想什么,我也搞不清了。她有话只和艾米丽小姐说。”

“艾米丽小姐是?”

“她的心理医生,”有些愧疚的,里奥说了些有关自己的事,“早年间我被一个混账狗屁朋友骗了,去开了家机械工厂,结果因为仪器问题发生了爆炸,全身百分之三十的皮肤被烧伤。那个人渣骗着我的玛莎也就是艾玛的妈妈跑了,我被困在医院里疗伤,才一两岁的艾玛也没有其他亲戚,就只能被送进福利院里,一直到十年前我还完债了,两年前才重新把她接回来住。”

“很遗憾,您的过去确实十分艰辛”

诺顿看着对方脸上的疤,有些难过的说。里奥挥了挥手,叹了口气,换了副明朗的表情说。

“没事,现在我已经走出来了,而且生活也确实在一点点变好我用还债剩下的钱做了投资,撞运气般的得了一笔钱,就买下了这栋在被拍卖的老公寓。本来我是想给艾玛重新做个家的,但没想到政府会先找上门来,问我可不可以把它办成半国家认证的特殊公寓——也算能帮到人,艾玛回家来的时候这里也能热热闹闹的,我就答应了”

别怕。临走时,他拍了拍诺顿的肩膀,告诉对方——既然他可以重获新生,那一切自然也都会慢慢好起来的。苦笑着接受了热情过头房东的好意,诺顿看着里奥在走廊上走远,准备回去继续照看卢基诺。突然有人在背后和他问好,诺顿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约瑟夫先生站在他背后微笑着,怕生的卡尔躲在对方的身后,探出一只手和诺顿打招呼。

“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们,”法国贵族微笑着对诺顿说,“因为有些担心你们的现状,所以卡尔希望我能带着他来拜访一下你们。”

“欢迎,谢谢你们的关心。”

约瑟夫和有些吃惊的病人握了握手,诺顿感觉指尖划过一阵有些低的温度,有些奇怪今天窗外骄阳普照,对方的体温怎么会这么低。和两人有些不熟悉,且对于卡尔指出自己旧伤疤的事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他带着两人进病房。卢基诺先热情的和卡尔打招呼,随后向约瑟夫问好。

“我希望那只猫头鹰没有再吓到你了。”

蜥蜴学者笑着说,卡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藏在口罩里,没有说话。约瑟夫简明而幽默的提及那只猫头鹰现在好好的被伊莱关在家里,不太常出现在走道上。卢基诺表示,等他出院了以后,一定要好好逗弄一下那只有些可恶的小东西,希望那时能早点到来吧。

诺顿站在卡尔的身旁,看着卢基诺和约瑟夫相谈甚欢,有些无趣的发呆。隔了一会,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卡尔的胳膊,发现对方有些反应过激的缩起身体,无奈的笑了笑。

“你要咖啡吗?”他问对方,“或者茶?这里只有这两样。”

“咖啡”

入殓师回答,在诺顿加奶还是加糖的提问里纠结了一会,又小小声的回答:

“都、都要约瑟夫他不用、谢谢”

“没事。”

他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放松些”。他去咖啡机旁时,两人还在聊伦敦的地铁治安问题,等诺顿端着咖啡杯回来时,卢基诺和约瑟夫已经开始聊起美洲旅行时的见闻。再次感叹自己伴侣的见多识广,诺顿把饮料递给卡尔,看着对方双手捧住,犹豫了一会揭开面罩,露出张颇为清秀的脸来。

他也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感觉气氛合适了,小声问对方:

“嗨,我脸上的伤口很明显吗?”

卡尔愣了一下,舌头被滚热的咖啡烫了烫,有些狼狈的把杯子迅速放下,抬起头发现约瑟夫还在和卢基诺闲聊,没注意到这边。他松了口气,随后有些迟疑的点点头说:

“请放心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只是,对我来说确实很容易能发现。”

“那就好,额,我只是不想吓到其他人,”诺顿隔着一层淡淡的空气,捂住自己的左脸苦笑着说,“毕竟我想这么明显的疤,看起来视觉效果应该很不好吧。”

卡尔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咖啡在白色马克杯里打转,犹豫了一会后,他小声问诺顿:

“坎贝尔先生您,是不是对自己的过去很介意”

“有一些,”他转过头去,笑着看卡尔,问对方,“你怎么看出来的?”

“肢、肢体语言”

“真厉害,我都要以为是读心术了。”

诺顿松了口气,刚刚僵住的手指缓缓放松。卡尔确实比他预想的知道的多,但是似乎也没什么恶意,他稍微有些放松,看着面前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又开始紧张,焦虑的吹着面前的烫咖啡。

“没没什么有时候甚至很麻烦”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诺顿没能听清,卡尔又抬头看了看约瑟夫,眼神里都是求助的神情。感受到小孩向自己求助的视线,法国贵族在心里无奈的笑笑,回过头去,看着卡尔说等会他们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再打扰了。

抓紧约瑟夫的一只胳膊,卡尔戴好口罩,又焦虑法国人的妆走半路上落一地,吓到围观路人,又被旁边活人身上无数的信息流和嘈杂声弄得头晕目眩,几欲当场昏倒,就地入棺。约瑟夫没办法,伸过一只胳膊去,把卡尔拢到自己怀里,用左手大臂的袖子遮住对方单边的耳朵,卡尔的脸色终于好了些,松了口气。

“怎么样?”贵族问对方,入殓师看了看约瑟夫的眼睛,抬起头来低声说:

“我想,诺顿应该有所牵连,不过看得出来,他忘了过去的事”

贵族挑挑眉,表情有些苦恼。

“你确定?”

卡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

“但可以肯定他过去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如果要搜索,我们可以找找在过去五年前、或者六年前的政府档案,搜索一下有没有什么非人力所为的重大事故。”

约瑟夫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把对方往自己怀里楼了些,赞同卡尔的判断说:

“确实,只要是没法公开的事,他们就喜欢用天灾这个借口来遮掩涵盖。”

“如果是和军队或者类似人员相关的事件那更好,”卡尔思索了一下,“诺顿先生,会用枪虽然他可能已经忘了,但他的肢体确实有一些训练过的动作痕迹只是不像奈布先生那样专业。”

“听你这么一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也许,我们可以挖出比想象中更厉害的东西?”

“也许,不过。”

卡尔看了看约瑟夫的眼睛,认真的说:

“我想,一定比我们现在面对的问题还要危险甚至可能有所瓜葛。如果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请您抛下我逃吧。”

贵族笑了笑,在其他人视线没望向他们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卡尔的脑袋,他告诉坚定起决心的入殓师,自己是不会丢下他离开的。

“伊索,”他说,“我现在还待在你身旁,已经不只是因为杰伊委托我照顾你了。更重要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罢了。你确实是我这几百年来遇到过最奇特的人,这点不会改变。如果你说的那个时候真的到了,我会认真的保护好你——你值得这样被对待,伊索,所以挺起胸膛来吧也许我之后并不能长久的陪伴你,所以你要尽早学会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