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郑钦很不甘心，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还要保持这份骄傲，就在他要发作时，想起了萧志雄的指示，不得不再次压下情绪，用事实说话让方玉良屈服。
他拿起外联探组的报告，按照报告上的内容，对方玉良的心里防线，重新发起了攻击。
“这份报告里面，提及赵小颖曾大闹你家，狠狠打了你家的脸面，也就是我先前的问题，你为什么割掉她的脸皮。”
回到审讯桌后坐下，郑钦平复自己的情绪，拿出审讯该有的姿态，并拿出第二份报告，继续沉声道：“而这份报告，来自你的工作单位，里面是同事对你的评价，他们对你的评价很正面，甚至不相信你是杀人凶手，可是你呢？”
身上的脚镣太重，又许是身体麻木了，方玉良听见这句话，扭动身躯换了个坐姿，脸色依旧不为所动，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方玉良，当初方志强的案子，也是由我接手的，你当时为了你儿子，相信警方，相信正义，相信法律，难道你都忘了么？”见他如此姿态，郑钦顿时愠怒。
当初方志强的案子，虽然不是大案、要案，但毕竟涉及人命，被报到了重案队，由郑钦负责侦查，因此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见过方玉良。
可那时候的方玉良，和现在的杀人凶手，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人难以相信。
“呵！”这是方玉良被捕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却只是简单的鼻音。
他沧桑的面孔上，嘴角向上翘起，眼神眯成了缝隙，无不在说明他的嘲讽，嘲讽郑钦说的句话，说得每个字。
即便郑钦耐心再好，此时也压不住怒火，他从审讯桌后站起来，对方玉良怒目而视，正想要呵斥时，耳边传来郭毅君的声音。
“郑钦，今天先到这里吧，把他送到留置室休息，明天再继续审问。”
郭毅君的命令，郑钦不得不听，他看向墙上的电子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于是只好愤然放弃。
他给警员递了个眼神，警员随即打开审讯椅，架着方玉良的肩膀，亦步亦趋的走出审讯室，但是在离开前，方玉良却扭过头来，认真的看着郑钦，眼神里充满挑衅。
郑钦更加愤怒，又似乎想到什么，只能无奈的作罢，等到方玉良被带走，他才冲出审讯室，来到隔壁的监控室，迎头质问郭毅君：“为什么？”
转身看着郑钦，郭毅君沉声道：“你累了，应该休息。”
郑钦很不服气，声音高了几分：“你没看他已经开口了么？只要他开口，我就有办法让他全部交代……”
“你想让他交代什么？”没等郑钦说完，就被郭毅君打断，脸色也冷漠下来，声音里带着寒意，他不喜欢别人违背自己。
郑钦顿时愣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让方玉良交代什么呢？他能交代什么呢？
郭毅君走过去，拍了拍郑钦肩膀，语重心长道：“对付硬骨头，你要有耐心，才能啃的下来，千万不要急功近利，上了他的当。”
郑钦浑身一震，脸色更加复杂，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嘴唇动了两下，仿佛被卡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方玉良影响，若不是郭毅君提醒，怕是会真的上当，郭毅君中断审讯，其实是让他冷静，莫让方玉良得逞。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郑钦在沙发上坐下，郭毅君让他休息，可他如何能休息？他怀揣着心事，显得有些焦虑，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发泄自己的焦虑。
杨业、刘彬看他们争吵，全都装作没有看见，这两人都是他们上司，而且还有师徒情分，他们可不想触霉头，引火烧到自己身上。
审讯室隔壁，设有刑侦队的留置室，供长时间审讯时，给罪犯休息使用。
方玉良被警员送进来，并没有休息缓解疲惫，而是躺在木板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神也空洞洞的，在黑暗中尤为可怕。
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如万年寒冰的面孔，突然抖动了一下，随即变得扭曲起来，好像承受着巨大痛苦，却又死死地咬牙忍受，直到疼痛成为常态，让他可以平常对待，才吐出一口浊气。
他从木板床上爬起来，拖着哗啦啦的手铐脚镣，走到墙角的洗手台，洗了一把冷水脸，恢复了几分精神，然后抬头看着贴纸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跟自己的眼神对视。
他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背负的仇恨，回溯仇恨的根源。
那是初夏的夜晚，梅雨季节还未过去，京海市被酷热笼罩，城郊工业区乌云密布，沉闷雷声滚滚而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振联机械厂的门牌锈迹斑驳，空旷的厂房内破败不堪，残缺不全的屋顶彩钢瓦，在狂风中哐哐作响。
方玉良带着方志强，来到工厂二楼会计室，找会计索要财物报表，责问工厂资金的流失情况。
不料他们刚上楼，就听到隔壁办公室内，传来熟悉的女人娇喘声，方志强闻声而去，
愤怒的踹开房门，看到赵小颖和朱英，正在做苟且之事。
方志强血气方刚，做事情容易冲动，恼羞成怒之下，向朱英大打出手，奈何人单力薄哦，反被朱英暴打一顿。
见自己儿子被打，方玉良哪坐得住？当即上去帮忙，朱英被他打中要害，倒在地上翻滚，方玉良正要捆绑朱英，保安二狗子跑了过来，用电棍偷袭了方玉良，并用手铐将其拷在楼梯栏杆上。
方玉良失手被擒，方志强也被按在墙角，朱英对他们拳打脚踢，打得他们惨不忍睹，面部血肉都模糊了。
发泄完的朱英，带赵小颖扬长而与，方志强心有不甘，追下楼堵住朱英，因为言语刺激，和赵小颖的背叛，双方再次冲突。
最终，方志强寡不敌众，被朱英随手操起扳手，抡到了后脑勺上，方志强顿时昏死过去，让朱英以为失手杀人，惊慌之下命令二狗子，将方志强扔进硫酸池毁尸灭迹。
被铐在对面楼上的方玉良，亲眼目睹方志强被杀，硫酸池内传来惨叫，他拼了命的挣扎，却也无能为力。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冲刷了所有罪行，似乎天公在作美，掩盖了人间罪恶。
“哗哗哗……”
哗啦啦的流水声，让方玉良回过神来，虽然方志强的死，将他淹没在仇恨中，却并非因为这个理由，让他走上犯罪的道路。
真正改变他的，其实另有人在。
他关掉了水龙头，拖着哗啦啦的脚镣，重新躺回到木板床上。
他计算着时间，天应该快亮了吧。
……
郑钦彻夜未眠，眼睛里全是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虽然类似这种情况，在他多年刑警生涯中，几乎早就是常态，却远没有这次憔悴。
眼看外面天亮了，整个昼夜过去了，也完成了郭毅君的命令，他正要招呼杨业，继续提审方玉良。
却不料，昨晚离开的郭毅君，在他起身的时候，仿佛掐好了时间，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似乎早有所料，看了眼郑钦的状态，却又毫不在意。
郑钦冲动的情绪，因为郭毅君的到来，明显被冲淡了几分，并重新坐了回去，然后保持着沉默。
他明白郭毅君的态度，之所以这个时候过来，既是因为萧志雄的交代，也是因为知道他的秉性，知道他会迫不及待的，立刻去提审方玉良。
他们师徒俩，多年早已形成默契。
杨业性子直，有些忍耐不住：“郭队，外边天亮了，咱是不是该继续？”
“继续什么？”郭毅君精神饱满，反问杨业。
杨业愣了下：“继续提审方玉良啊。”
“提审什么？”
杨业似有所悟，方玉良如此顽抗，昨晚耗了大半夜，什么都没问出来，可见就算继续提审，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杨业偷看了眼郑钦，然后小心问郭毅君：“郭队，咱们不提审他，那咱们干嘛啊？”
郭毅君直截了当：“等！”
“等？等什么啊！”
郭毅君没有回答，他就只坐在那里，因为只有他在这里，才能压得住郑钦，才能让郑钦少走弯路。
郑钦虽然焦躁，但毕竟经验丰富，尽管开始有些不满，但也明白郭毅君的用意，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他们在等什么？等让方玉良开口的东西。
时间不断流失，从抓捕方玉良算起，已经过去24小时，郑钦频频看向门口，都没等来想要的东西，心情更加烦躁。
时间还在流逝，直到再次黑暗，甚至又到了深夜。
……
时间往前回溯，在郑钦等待的时间里，作为现场勘查小组长，欧阳慧敏同样没闲着，甚至她比郑钦压力更大，工作内容更为复杂。
自从把尸检报告，让刘彬转交给郑钦后，她又来到了案发现场，主持进一步的勘察工作，最好复原方玉良的作案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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