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唯一能动的，也就只有焚天印了
话说到最后，元南臻的嗓音微颤。
手掌轻抚晏琅，“你行事一向如此，但我希望在你决意博弈之前，想想我们，我们希望你活着。”
这句话，不再是针对现如今的事情。
而是对从前无数次用命赌一把的晏琅。
也是对日后，将以此躯、与神一战的晏琅。
元南臻对晏琅在外的所作所为并非全然清楚。
可观毁葬龙台，就足以让他感受到晏琅行事有多么……极端，狠绝。
她没有给自己留生的余地。
晏琅沉默的将额头轻轻抵住元南臻，双手环抱他。
良久，感受着怀中的体温。
她应了声：“好。”
得到答复，元南臻这才松了口气。
他怕晏琅在将来应对事情之上太过极端。
凡事并非是拼命赌一把就能解决。
输就死了。
可赢的代价太惨重。
只有活下来，活下来就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
晏琅的身后早已不再是她一人。
她有很多很多可以在累时、抵抗不住时为她抵挡刀刃，供她能有片刻喘息时机的地方。
晏琅明白元南臻跟她说这些的用意。
只是她习惯如此行事。
前世的她只有一条命可以搏，赢了便报仇，搏输了便惨死乌衡山。
这样的行事作风，早已成了她的习惯，一时半会想改也改不过来。
不过师兄所说，她总是会听的。
元南臻今日会来，不仅是因为晏琅受伤一事，还有便是仙盟已经在准备撤离。
作为十二城之一的天溯少主。
他也要离开处理一些事情。
临走之前，叮嘱起晏琅。
“接下来进入仙境接受传承，你自己要留心分辨，万年前的功法有许多都被人动了手脚，我怀疑是宸极想要让九州彻底无人能够飞升。”
元南臻提起此事。
晏琅早有猜测，当即应道：“他再一力想要阻止，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飞升的契机太多，路也太多，不是他想断就能断的。”
就例如晏琅的剑骨。
天赐的登仙路。
万年前的宸极算计不到如今，自然不会想到万年间九州修士从绝境缓缓站起来。
修仙者中天赋异禀者层出不穷。
他拦不住。
天道不容，人心共阻。
终会是宸极的下场。
“说到此事，你剑骨有损，等时机到了，我派人接你去天溯城，为你修复剑骨，总要多为未来增添几分胜算。”元南臻对此事是格外上心。
先前因为隐瞒身份一事，加上看出晏琅并不想要去中溯，所以他没有选择采取特殊手段引晏琅前去。
而是由他加上元十六告知天溯城有办法修复剑骨，让晏琅的动摇了心思，答应下来不确定何年何月会去。
如今身份已经暴露了，元南臻自然要将此事提上日程。
剑骨缺了一半跟全没了根本没什么区别。
存在的唯一作用，不过是让晏琅还能像是诱饵一样在世人面前、在宸极的耳目面前晃悠。
晏琅自然是听元南臻的，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师兄接下来要回天溯吗？”
即使云渺宗后山的镇魔阵内有分身在其中，可镇守镇魔阵，仅有分身是不够的。
人不能长久的离开，否则一旦分身身负重伤无可替代之人，恐怕会给本体带来沉重的打击。
所以元南臻是注定不会在天溯久留的。
他微颔首，“我先回天溯料理白芷玉之事，近日玉京州那边刮起一阵风，说是白芷玉勾结魔族，残害本宗弟子以及璇玑宗所在当地的修士，仙皓城的事情已经传来，若是这次璇玑宗处理不当的话，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话即此，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晏琅身上。
他查清楚了散播消息的那人是谁。
一头幻化成孩童模样的妖兽，化名晏童喜。
跟晏琅一样姓晏。
旁人未必能够联想到晏琅头上。
但他们这些知晓内幕的人，一眼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晏琅几个月前吩咐了晏童喜一句，本没指望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只是想为九州大会她暴露白芷玉的勾结魔族一事做个铺垫。
没想到，这阵风竟然能吹到元南臻的耳中。
倒是意外之喜。
晏琅眼眸微闪，对上元南臻的目光，缓缓扬起唇角。
“如今加上九州大会发生的事情，便不止有白芷玉身败名裂了。”她道。
元南臻点点头，“璇玑宗名声一落千丈，若上清处理不当，恐怕不日璇玑宗这三个字就要从仙盟之中消失了。”
处理得如何，上清的能力是一回事。
有没有人想让他不得当又是另外一回事。
元南臻看着晏琅，等候她的下文。
良久，就见她笑吟吟道：“上清仙尊能坐稳仙盟主事人这把椅子，自然能处理好，只是损伤难免，对吧？”
“对。”元南臻应下，“还有件事要说给你听。”
“什么？”晏琅挑眉。
“数月前你在梵音州引得魔族倾巢出动，派出去追查的人再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的窝点全部搜查清楚，你是什么打算？”
引出魔族，搜查踪迹自然是为了杀的。
可什么时候杀，自然是由晏琅决定。
“慢慢杀，还要请师兄留下一些，来供他日我们从仙境出来后可以用来练手。”
晏琅将可利用之物利用到底的心思贯彻到底。
本要入世、灭世，造成恐慌的存在，就这么成了她口中练手的存在。
“本就是要留的，作为九州大会胜出的新人，你们需要一个立名的机会，到时候你身为第一会带队清剿魔族。”元南臻对这点上的安排。
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布置妥当。
不用晏琅说他就已经挑选好了适合晏琅前去练手的魔族。
见他早有安排，晏琅也是安稳躺平。
眼看要嘱咐的都嘱咐完，元南臻腰间令牌隐隐发亮。
是在通知要启程的讯号。
晏琅送他来到门口。
在看着他走离开前，晏琅突然喊住。
“师兄。”
“怎么了？”
“我想拜托你帮我派人盯着炎泽灵域，我担心白芷玉接下来会联合魔族对赤峰氏下手。”
上一世赤峰氏的下场晏琅不是不知道。
加之莫让尘告诉她破解封印需要焚天印。
剑骨、破邪剑都在她身上，白芷玉现在拿不到。
唯一能动的，也就只有焚天印了。
“好。”元南臻一口应下，“我会派人盯着那边，一有什么消息就传音告诉你。”
晏琅朝他一笑，没有再说谢。
元南臻最后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元南臻一走，也意味着仙盟的人要彻底撤离仙皓城，包括仙盟带来的医师。
城中需要治疗的修士已经医治完毕
除去九州大会胜出的十二人之外，其余因魔族入城而停留在仙皓城的修士也一并离开。
城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虽说从九州大会胜出的十二人里大部分都身负重伤又被治好，但仙盟的离开并未让他们立即启程前往仙境。
在晏琅出发前去看望周垚的路上，仙皓城的上空响起了秦静的传音。
“传递仙主之令，此届九州大会获胜人选于半月之后进入仙境。”
秦静和顾万并非人族，而是由就是以灵力温养出来的器灵。
仙皓城本身便是一个巨型的法器，乃仙境之中一名接受过万年前炼器师传承的修士所炼制。
那名修士早已经飞升，仙皓城便成为了仙境之物。
在常年的灵气温养之下诞生了秦静和顾万。
葬龙台便是基于二人本体所开辟出的一片独立于九州之外的空间。
屹立虚空之中，能够存储滔天的魔气与怨念。
这也是为什么葬龙台会固定在第五轮，作为对未来能入仙境一众修士们的考验。
九州大会结束半月后进入仙境，也是众人直接在仙皓城中传送回到仙境即可，不必日夜兼程，倒是方便的很。
对前往仙境有了确切时间，晏琅手头的事情安排起来倒是不紧不慢。
传音消散后不久，晏琅抵达周垚所在的院落。
一进院就感受到屋内不仅有周垚一道气息存在，还站着好些人。
如今城中只有他们十二人，以及玉星松和周峡。
不必想就知道屋内站着的人里有邹岚和宁语两人。
走上前去轻轻叩门，屋内传来周垚略带沙哑的声音。
“进。”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宁语。
十几年过去，宁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胆小的姑娘。
她的容貌定格在二十几岁，气质也与当年大相径庭，透露出几分经历世事的疲倦。
见来人是晏琅，宁语脸上绽放出笑意，“刚刚我们还在说你，这会儿人就来了，快进来坐。”
她招呼着，侧开身子让晏琅进屋。
一进屋晏琅就看见桌边坐着邹岚。
她朝着她微微颔首。
邹岚身旁空了一个空位，另一边坐着苏晴月和赵雨轩。而在三人对面，周垚恰好抬起头，与晏琅相视一眼，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正好空个位置，还在说你说不准会来。”
“自然是要来的，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晏琅一笑，上前坐下也不跟周垚客气。
“这我可担不起，我不过替你挡了那么一招半会。”周垚连忙摆手。
“没你挡那一下我可空不出手来对付，恐怕得死在那里。”
“诶，这话说不得，你那么厉害可不会死在白芷玉手中。”
“要是当时知道你是分神境后期的修为，我们几个当时想都不带想的，直接就出来了。”
“现在已经是出窍境了，哈哈哈……”
几句玩笑话间，众人便活络起来。
虽多年未见，彼此之间都不似当年幼稚，可聊起来倒也不尴尬。
几句话间，多年未见的生疏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在晏琅没来之前，他们也才刚坐下聊了没两句。
问及周垚的伤势，那日他们都是看着晏琅跟元南臻还有元十六为周垚疗伤的。
带走治疗了数日，也不好前来打扰。
等到现在仙盟的人离开才来。
从周垚口中得知他的伤势已然尽数痊愈。
而周垚也从他们口中得知，那日他从葬龙台重伤出来被带走医治之后，晏琅与赤峰炘两人联手摧毁了困扰仙盟多年的葬龙台。
两人并列本届九州大会第一，之后魔族入城，白芷玉被魔族救走。
他身受重伤，晏琅又是摧毁葬龙台，又是对抗入城魔族，又为他治伤。
之后又被仙盟来人带走，才出来又跑去为魔气侵体的墨离驱除魔气。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她不仅驱除了墨离体内的魔气，还将墨离原本需要治疗多日的伤医治了大半。
只是离开那日，是众人亲眼所见的虚弱。
如今仙盟已然离开，随着一块离开的还有仙盟带来的医师。
想必晏琅的伤势已然大好。
谈话间，几人也从各自口中得知他们与晏琅的共同经历。
宁语、邹岚、周垚刚踏入修仙界不久，曾和晏琅在赤日秘境赤汀湖共同经历生死。
苏晴月与赵雨轩则是在御天城时，曾跟晏琅在没有支援的状况下抵御兽潮。
多么的惊险，每一趟几乎没有活路的危机，都因晏琅的存在，而搏出一条生路。
提及晏琅，他们都颇为感慨。
周垚听说过晏琅在苍澜州的事迹。
却没想到跟宁语一同来看望自己的两个人，都跟晏琅共同经历过生死。
听着众人口中的赞叹与崇敬。
周垚垂下眸。
她总是有这种能力，无论走到何处，无论身处何等至暗的绝境之中，都能够走出来。
活着走出来。
她是以赢家的身份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活下来了，可却明明白白的是输家。
什么都没了。
晏琅坐在周垚身侧。
宁语则坐在了邹岚身侧的空位上。
看向晏琅，宁语和邹岚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感慨。
“当年虽知你与我们不同，天赋上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却不曾想再见面你的修为都比我们高上好几个境界了。”邹岚感叹一声。
晏琅笑笑，“哪有什么鸿沟，我们如今不是站在一个地方吗？”
她巧妙的避开了有关自己天赋与修为的话。
在场众人，无不是金丹境的修为。
她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却并未因为自己的修为而和在场众人区分开来。
她的话算是说到了苏晴月的心里头，她本以为她和晏琅的差距已经大到此生恐怕难有机会再一同历练、修炼。
像在御天城城中那短暂岁月一样。
却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跟晏琅站在一起，甚至不久的将来会一起进入仙境，接受传承。
“要不是当初有你在御天城的指导，我们恐怕没办法站在这里。”
“是你们的天赋本就不差，再说了，也是缘分使然，让我们再次重逢。”
晏琅深长意味的笑了笑。
一旁赵雨轩若有所思的抬起眸子，与晏琅相视一眼。
“是啊，有缘自会相见。”
有缘再见，是晏琅在异象中与他们分离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果真在御天城再见。
如今又再次相见。
好似一切都在晏琅预料中一样。
她熟悉他们，也对外来世事尽在掌控。
赵雨轩作为当年四人小队中，唯一一个觉察出白止有问题的人。
他躲到了众人身后，想用他们四个人来挡住妖兽一击。
而之后留下来，是因为晏琅。
哪怕他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可这个秘密他并未忘记。
事到如今，周垚谈话中提及的白芷玉，九州大会白芷玉所做之事。
加之当年。
白止，白芷玉。
他不难猜出事实的真相。
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未必是巧合了。
三次、未有人知的或许还有四次、五次。
赵雨轩好似揣摩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在修仙界生存多年，他要比当年更沉稳许多，面上波澜不惊。
口中悄然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我们几个都不曾接触仙盟中人，不知道你对仙境有没有了解？”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晏琅。
仙境对于九州修士而言都是十分神秘的存在。
如今的九州大部分说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是从仙境之中接受传承而出。
类似于仙盟十八方势力中，十二城的城主每一位都是从仙境之中接受传承而出，历练有成都是一方势力之首。
晏琅的师兄元南臻乃是天溯城与幻青城两位城主的儿子。
自然而然能够知晓更多仙境的消息。
既为同门，元南臻知晓的消息当然也会分享给自己的师妹。
事实也的确如此，作为事无巨细的老父亲，在得知晏琅要去参加九州大会后，便将九州大会的比试过程尽数告知于她，最后说的便是有关仙境之中的具体构造。
“仙境，乃是万年前人魔大战后唯一残存的一片属于万年前未被魔族侵占的土地。”
“当年人魔大战惨烈，九州之主宸极仙尊为确保哪怕人魔大战人族惨败也为人族保留一丝血脉与传承，故而在那片天地之间布下阵法，将其完全与九州分割开来。”
“每一位修士都自愿献出一缕神魂与阵法关联，因此在他们战死的那一刻，他们的传承将会飞入仙境之中，供奉于仙殿内，等候一位被他们所认可的修士，授予传承。”
这些，是元南臻告诉晏琅的。
或许从前对于九州修士而言，这一段过往宸极仙尊可谓是为人族做足了打算。
可当发觉有问题之时，让修士们贡献出一缕神魂于传承阵内的阴谋也轻易揭开。
当年人魔大战之惨烈，以宸极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到将整个魔族封印回魔界之中，恐怕与众人所奉献的神魂和传承都脱不开干系。
不过这个问题，只有等到晏琅进入仙境，踏足仙殿接受传承之后，才可以有机会知晓。
“如今的仙境之主为仙主，数千年前便已经是大乘境巅峰的存在自愿镇守仙境之中，永不飞升。”
“在仙境之内，除了仙主之外还有仙尊、仙师、仙使、仙徒四种人的存在。”
“仙尊都是早已接受传承，修炼得道，能当大任者。譬如姰隐仙尊、龙枭仙尊……”
“而仙师便是接受传承过后，因为修炼还未有所成，留在仙境之中修炼的修士，他们会负责带领新入仙境的我们巩固基础，也负责考验我们的实力是否达到能够进入仙殿之中接受传承。”
“接受传承失败的修士有两种选择，一是离开，二是留下修炼或是外出历练，等自己认为可以一试传承再重新进入仙殿，机会只有一次。”
“通过传承之后，便为仙使，仙使会拥有独属于传承之人的殿宇修炼，若仙主有令或是仙盟有需，可应邀前往相助。”
“例如此次九州大会，仙境之内便有两名仙使应邀而来。”
晏琅将自己所知有关仙境之事尽数告知。
众人听得认真。
讨论许久。
直至天色渐暗，陆续散去。
晏琅起身离开时，周垚突然喊住她。
“晏琅。”他的声音有些低。
晏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在周垚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她忽然快步上前，抱了抱周垚。
“这些年，辛苦了。”
周垚愣了下。
他原是满心复杂情绪，想在晏琅走之前问问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想喊住她。
就像无数次在梦中，他喊住先一步离开的谢意，喊住逐渐与他隔开一道长长的河流的晏琅。
他想说能不能帮帮他，却发现自己早已不需要帮助。
想怨一怨晏琅，可她什么都没做错。
而现在，她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她说，辛苦了。
这一刻，周垚脑海中嗡的一声，什么都说不出口。
重逢以来，晏琅没有问他这些年过得好吗，没有问宁语这些年过得好吗。
因为过得好，他们不该是如今的模样。
这话对常人是问候，对他们，却无异是在从未愈合的伤口之上撒了把盐。
周垚愣在原地，身体僵硬。
良久，声音沙哑，一字一句道：
“不好，一点都不好。”
“晏琅，我想师兄，想和你们一起在赤日秘境中历练的日子，想回到从前，可师兄死了，宁语离开了宗门，师尊也郁郁而终。”
“我杀了好多人，做了好多错事。”
“晏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师尊、师兄还在，会不会怪我？”
晏琅静静听着他的倾诉，感受到他声音中的颤抖和无助，她的手臂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