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闹铃

起床闹铃

陈窗楞在当场,有些尴尬了。

“姐姐”这个词,她除了会叫陈渡以外,还挺少这么叫人的。

在陈窗的常识里,只有过於亲近的,或者是撒娇的时候,才会不带名,不带姓的叫称呼。

不熟的丶工作的,大家只会客客气气地叫些什么“王姐”丶“张姐”,或是什么“老师”。

现在要叫姜雪么……

且不说这个突然从“九九”变成“九一”的年龄跨度,就单看姜雪这张脸,也很难相信这个人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姐姐了。

“……”陈窗尝试张嘴,叫不出来。

“嗯?”姜雪歪歪头,拿目光去勾陈窗低下来的脸,追着问她:“叫叫嘛。”

陈窗的脸色被臊得通红,感觉到自己的脚趾都在底下蜷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埋着头,轻声出了声:“姐姐……”

小猫叮咛似的。

姜雪笑了,故意装作没听见,拿手放在自己耳边:“什么?没听清——”

陈窗却再也不肯吭声。

“干嘛啦,这有什么嘛。姐姐妹妹什么的,叫一叫不都很正常嘛。”姜雪继续动筷子:“朋友之间都会这样啊,小陈总这么不好意思,怎么在外面跟人社交啊。”

“那你平常叫韩嬅叫什么?”陈窗问。

姜雪张嘴,下意识就答了:“嬅嬅啊。”

又一想,才发现自己中了陈窗的套。

她擡头来,看见陈窗坐在对面偷偷笑。

“你玩儿我?”姜雪反应过来。

“没有啊。”陈窗收起笑来,看上去特别一本正经。

“你玩儿我,你学坏了陈窗。”姜雪痛心疾首。或许是表演欲上来了,或许是两人在这个深夜关系熟了,姜雪抽抽哒哒地“委屈”起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很宠我的,现在却学会了用韩嬅来怼我。”

“还是说,你想和嬅嬅一样,叫我……雪宝?”姜雪发现了盲点。果真,这话把陈窗吓得一顿。

“或者,阿雪?姜姜?”姜雪说一句,陈窗的脸红一下,姜雪便追着她说:“来嘛,叫嘛,叫嘛~试试~”

陈窗深呼吸一口,别开脸去。

“别欺负我了……”才深深叹息,带着无奈的语气:“姜雪老师。”

别人说“老师”的时候,都是客套生疏的。

但姜雪想不明白,为何这个词从陈窗嘴里出来,就带上了一股又正经,又隐秘的撒娇的意味。

听她叫“老师”,好像也不错。

姜雪喜滋滋地低头,吃掉了碗底里的鱼丸。

宵夜觅食结束后,两人很快顺着原路回了宾馆。

姜雪吃饱了,血糖上升开始有些犯困,上电梯的时候都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回去就睡吧。”陈窗走到自己屋门前,把手放在把手上,转头去看走去隔壁的姜雪。

“嗯……”姜雪迷迷糊糊的,又摇摇头,拖长音:“不行,吃了火锅,味道大。明天导演什么都正式进组了,我要洗头。”

陈窗皱皱眉头:“明天早上起来洗吧?”

“我起不来。”

“我叫你。”陈窗脱口而出。

姜雪好像清醒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陈窗。

陈窗以为她会拒绝,继而面色平淡,继续说:“我……”

“可以。”姜雪站直身子。

“那晚安了,小陈总。”姜雪又打了个哈欠,指纹锁滴的一声开了,她开门走了进去。

陈窗怔在原地,想了想,给姜雪发了个微信过去确认。

明早导演和崔影帝九点半到,那“八点叫你”。

又发一条:“晚安。”

陈窗少有赖床的习惯,隔天一早醒过来才七点半。

她一边洗漱,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机上的时钟。

等到了七点五十五分,她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床上,捏着手机摩挲地等着。

终於时钟跳到了八点,秒针刚过,陈窗打开那个微信对话框,又犹豫地想着。

这么准点,不太好吧。

好不容易又挨过三十秒,陈窗深呼吸,拨通了那语音通话。

“喂。”陈窗先开的口。

那边并没有预想中的刚起床的声音,反而还有些吹风机的呜呜声。

“喂,小陈总。”姜雪的声音出来了,带着一点点惊讶,“你真的打过来了。好准时啊。”

陈窗坐在床边,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一楞,连脚不知道要怎么放。只好交叉,再放开,又交叉。

然后才问:“你……起来了啊。”

“嗯。我怕来不及,要洗头,还要化妆。所以就自己定了个闹钟。”

非常合理的原因。

只是,如果这样,那干嘛还要答应我,让我打电话过来。

也许只是睡前的计划变更,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陈窗心里说不上来,只觉得没来由的,有一阵小小的失落。

两人的说话时间很短,那边似乎还有要忙的事情,没话聊的几秒后,姜雪关了吹风机。

“那我先挂了。”姜雪说,“去化妆。”

“嗯。”陈窗拿开手机,看见屏幕上留下语音通话结束。

有点自作多情一样。

陈窗想。

於是她便自己先下了楼,坐到大厅的工位上吃早餐。

池迟来得比预定计划早半小时,之前陈窗给她发过定位,她到了也没有打电话叫陈窗去接她。

就这么直接走进来,撞见陈窗咽下最后一口核桃包。

“吃着呢?”池迟走过去,拍拍陈窗肩膀,“有我的没?我要饿死了。”

池迟是陈渡的大学室友,以前在陈渡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两人关系好,早带出来一起玩过。

当然也见过陈窗。

她就这么穿着一身机车服,身后挂着一个大的登山包,看上去就像是从哪个赛车场上刚下来的一样

池迟把鼻梁上的墨镜一顶,挂去头上,露出挂着严重黑眼圈的眼睛。

池迟这个人就是自来熟得很,只要见过一面,就好像跟人熟得什么似的。

但好在她人好,心善,够仗义,而且的确有才华。这才俘获了陈渡的心,放心的把陈窗交给这个损友。

陈窗先把桌上剩着的饺子推过去,再开口打了招呼,“迟姐……”

“嗯。”池迟也不客气,陈家小妹妹嘛,都认识好多年了,抢两口早饭吃怎么了。

陈窗了解池迟的性格,也不催促她,等她一边吃,就一边跟她讲后面的计划。

“等下迟姐你吃完早饭,我带你去楼上的房间。先把东西放了,你再休息一下。崔柳老师应该也快到了,下午咱们再碰头,讲一下具体安排。”

池迟擡头,以奇怪的目光横她一眼:“休息什么?我不用休息。”

然后继续一边吃饺子一边说:“哎,小窗,我听陈渡讲你最近的钱挺紧的,早点拍吧,早一天拍完省一天的钱,啊。”

那话说的,也过於像一个体贴的老母亲了。是真的朴实地为她着想。

池迟做了这么多年的导演,年纪不大,名气不小。

从大学的时候,作品就入围了电影节拿奖。加上家境不错,拍片对她来说,真的只是纯纯的有钱人的兴趣爱好。

喜欢的题材,喜欢的东西,不赚钱也拍;不感兴趣的,再多钱也不要。

因此圈内人也知道她的脾气,爱合作的就合作,没有缘分的那也搭不上线。

陈窗请她来,除开人情以外,池迟也确实觉得故事不错,可拍。

报酬嘛,之前是有谈好,陈窗坚持用了池迟的原价,最多拿陈渡的脸面,刷了个八折。

所以听到池迟这么一讲,陈窗脸蓦地又红了,觉得不好意思地反驳着:“我姐又跟你乱讲什么了……我的钱够的。而且这部分预算之前就已经拨出来了……迟姐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知道。这不就是,哎,麻烦再帮我拿一笼奶黄包。这不就是能省就省点嘛,小败家子儿。”

池迟话音刚落,电梯那侧就开了。

姜雪提前了十五分钟下来,穿着一套普通的运动服。酒店里暖和,所以没有穿外套,看上去干练不少。

池迟的目光动得比陈窗快,姜雪刚看向这边,池迟就擡手了:“嘿!雪雪!”

“……”什么称呼。陈窗忍不住想。

姜雪见到池迟后,也笑眯眯地走过去,甜甜喊了一声:“池导。”

“过来过来,吃早饭了么?”池迟问:“我刚叫了一笼奶黄包,等下一起吃点。”

“好的,谢谢池导。”姜雪走过去,看着池迟的黑眼圈,指了指自己的眼睑说:“池导,你最近睡很晚吗?黑眼圈很重哦。”

“啊,这个。没事。”池迟摸摸,不在意地回答:“天生的,补不回来。”

闲话家常聊了两句,姜雪就已经走到两人的桌前

了。

她自然地靠近陈窗坐下,陈窗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在等奶黄包上桌的间隙,池迟捏着筷子,开始低头玩手机。

桌上没人讲话,陈窗觉得有些尴尬,也开始低头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电脑上。

然后身侧就传来了小小的声音,应该是在和她说话。

“你怎么没等我?”

陈窗擡头,看见姜雪正盯着她,有些不高兴的小表情。

“嗯?”陈窗不是很确定姜雪在指什么,“什么等你?”

“你叫了我起床,但是却不等我一起下楼上班?”

“你……”你没有约我。

而且,而且也不是我叫你起床。

陈窗眨眨眼,好像又把自己说服了。

不用自己叫她起床,却还是默认了会接到自己的电话。

陈窗好像,又高兴了一点点。

“下次。”陈窗小声地回覆她。

“嗯。”姜雪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