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

掉马

姜雪,那个时候是在看向自己吗?

这个念头一旦从心里冒出来以后,陈窗就只觉得浑身燥得慌,不敢细想。

她赶紧又喝了几口凉水,才发现太阳穴和心脏一齐突突突得跳个不停。

她尝试着深呼吸,几个来回后,脑子里又挤进了“万一姜雪是真的在对我心动呢”的这个胡思乱想里。

陈窗整个人跌坐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背后紧紧靠着床沿,脸颊发烫。

她的思绪被打乱得七零八落,逻辑断断续续再也拼凑不齐,只是任由着本能的潜意识在絮絮叨叨地提醒自己。

不可能。

应该不可能。

不可能,吧。

陈窗把脸埋进膝盖里,悄悄地擡起头来,露出一双惆怅的眼睛。

她鼓起勇气,又把手机捏进手里,再点开视频来,反覆几次,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视频中,姜雪还是姜雪。

正对着她的镜头,将她的五官和表情都等比放大了数倍,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她的唇角向上微微翘起来,紧接着眼尾也细细地弯了下去。暖光氤氲在她的眼波里,柔情便多了几分,动心也多了几分。

不过陈窗觉得,镜头还是不及真人十分之一好看。

姜雪真人脸上靠得近了些,便能看到一点柔软的细绒毛,像是含苞待放的小水蜜桃。

陈窗之所以能这么清晰的记得起那画面,是因为那晚在天台上,两人接吻的时候,在双唇还未触及之时,她柔软的眼睫毛便已经先轻轻贴过那片绒毛了。

若不是那触感传来,她才舍不得闭眼。

思绪这种东西,一旦起头后,便很难再止得住了。

不知道姜雪现在在做什么呢?今天已经很累了,回去了应该会直接洗漱休息了吧。

陈窗拨开自己的手机微信,手指放在姜雪的对话框上,点了又退出来。

她忽地想起了池迟刚来酒店的时候,说过五楼的阳台隔得很近,好像一探头就能够看得到隔壁的房间里。

陈窗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脑子里跳出了这个想法,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如果是睡觉的话,姜雪应该会拉上窗帘;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并且穿戴整齐的话,那窗帘拉开,看到也没有什么。

陈窗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思路有道理,便从地毯上爬了起来。

即使穿了袜子,踩在木地板上没有任何声音,她也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阳台边来,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自己的落地窗。

脑袋刚往外一探,陈窗整个人便傻在了当场。

因为姜雪不知为何,也正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阳台上,并还靠近着自己房间这边的位置,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两人显然都没有料到这个局面,皆是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在管理表情这上面来说,陈窗自然没有姜雪有经验。

只是微楞了几秒,姜雪便恢覆了自己以外的笑容,主动打起了招呼:“好巧。”

“好……巧。”陈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看见晚风把对面的人发丝轻轻吹了起来,月光静谧,两人隔着阳台各自对望,又相视无话。

陈窗就这样看着姜雪,忽然想和她讲好多话,聊好多天。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知道了对方的“秘密”;还是因为看到了网上大家铺天盖地对姜雪cp的各种猜测,欢呼;陈窗只觉得以前自己从网上认识了解姜雪的时候,也是如此的。

只凭着自己的一层臆想,虚空的想象着对面的人的一切,还自以为自己已经是世界上足够了解她的人。

实则只是雾里看花,水中窥月罢了。

那透明的屏障后面,还藏着更多的“姜雪”。

活泼的丶文静的丶会耍脾气的丶会撒娇的。

陈窗从未有过这么想要认识她。

就从今晚开始,就从这一刻开始。

於是陈窗问:“你这么晚了,还在阳台上,做什么?”

“呃……”姜雪好像没有想到陈窗会主动开启话题,才有些缓慢地说:“屋里有点闷,睡不着。”

“觉得太热了,可以关掉空调,只开地暖。不会冷的。”陈窗想了想:“你的热水器还好吗?没有再坏过了吧。”

姜雪把掌心向上摊开来,朝着陈窗招招。

“嗯?”陈窗偏头,有点点疑惑。

但姜雪没有回答她,她便下意识地把自

己的手掌搭在了姜雪的掌心里。

掌心暖烘烘的。

好像在无声地回答陈窗刚刚的问题。

“你好像嬅嬅家里的伊萨克。”姜雪抿抿唇,冲陈窗讲到。

“谁?”陈窗又偏头,仿佛把耳朵多支过来一些,就更能听得懂一点。

“伊萨克。”姜雪笑了,“嬅嬅家的,黑色的比利时牧羊犬。每次我去她家里,一伸手,它的爪子就会伸我手里来,超级可爱的。”

歪头也很像。

“……”陈窗蓦地懂了,羞得想要把手再缩回去。

“我要回去睡觉了。”陈窗边说边转身。

管你是不是我的偶像,说自己像狗狗,生气五分钟先。

然而就在陈窗的手在收回去的瞬间,却又一把被姜雪隔着睡衣反捉住了手腕,拉了回来。

她的手上微微使了些劲,感觉带了些急躁的意味。

陈窗惊诧地转过头来,就看清了姜雪的瞳孔被月光衬得发亮。

和她“霸道”的动作不同,后者的眉头不知为何微微皱了起来。姜雪咬着下唇,在和陈窗不到一米的距离外,竟露出了傲娇和犹豫的表情。

“姜雪……”陈窗只觉得被盯得耳廓有些发热,只得微微垂眸问:“怎么了吗?”

“你的晚安铃,为什么关掉了?”姜雪捏着睡衣的指节稍稍抖了抖,却执意没有放开。

“什么?”陈窗没有反应过来。

姜雪更加委屈了。

自从她发现陈窗关掉晚安铃的那一晚起,她便每个晚上都守在这阳台上。

有时候回来得早些,陈窗跳完操还会对着笔记本加一会儿班;有时候回来太累了,陈窗跳完便直接拉灯睡觉了。

只有那个晚安铃,她再也没能在深夜里听到过。

或许是抓得有些紧了,隔着阳台的距离,姜雪的手还是有些累。

她的指尖随着陈窗睡衣的布料,缓缓滑下来,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

是对自己的失望。

“你脱粉了,是不是。”姜雪自己说。

不用自己的晚安铃了,不再关注自己了,不是自己的粉丝了。

是不是。

“啊?”陈窗好像终於听明白了姜雪在说什么了,她下意识地解释着:“没有啊。”

姜雪幽怨地擡头剜她一眼,好像并没有相信她的话。

陈窗只好把自己的手机从衣兜里摸出来,打开闹钟的界面来,对准姜雪:“晚安铃,我调时间了。”

“调,晚了一个小时。”

真的。

姜雪盯着那个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之前那个十一点的闹钟也没有删掉,只是在后面增加了一个零点的闹钟。

而闹钟的铃声,还是姜雪的晚安铃。

姜雪又问:“那为什么要调晚?”

“现在收工不是都挺晚的了吗……”陈窗有点尴尬,十一点有时候还没回自己房间呢。

总不能经常在片场里,自己还要顾着去摁掉那个晚安铃吧?

“那有时候我十二点也还没睡,也没有听到……”姜雪追问。

陈窗眨眨眼:“我会戴耳机的。”

所以闹钟也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了。

“有时候十二点你都睡了!”

“我睡觉也戴耳机……”

“……”

姜雪讲着讲着又像要炸毛了一样,讲完的半晌两人大眼瞪小眼,再一次楞在了阳台上。

陈窗的脸还是木木的。不知道是风吹的关系,还是刚刚因为靠在床沿上,把顶上的一撮毛给压翘了,有一根呆毛就这样不合时宜地翘在了半空里。

姜雪本来是皱着眉头的,不知怎么的,她嘴角突然一松,噗的笑了出来。

先是气声,然后小小声,最后还伸手捂了把脸,将发丝全都拨到了身后去,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陈窗依旧就站在她面前,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等姜雪笑完,喘匀了气以后,她才重新擡了头。

“陈窗。”姜雪这次站得笔直,唇角和眼梢的笑意再也压不住。

清风明月,一下便吹开了堆积在黑夜里的云。

“以后你别用那个晚安铃了。”姜雪道。

陈窗一楞:“为什么?”

姜雪把手背在自己的身后,影子替她和面前的人交缠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清朗,话语出来又掩了一丝羞意。

她说:“以后,我负责跟你说晚安。”

陈窗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又看看面前的人的眼睛。

她的心脏又砰砰地响了起来,分不清楚是她的还是对面的人的。

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只觉得有人压在她的喉管上,令她好久都喘不上气,发不出声音来。

等下一阵风来,陈窗才微微擡了头,把手抓在阳台的栏杆上反应过来。

“……等下,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追你的?”

“追你。”姜雪挑眉,重覆了一遍。

陈窗深呼吸一口,两眼发晕,顾不上害羞:“追星的追……”

“哦……”姜雪忍住调戏她的冲动,努力编造着:“就……池导上次来的时候,说这阳台隔得近。那天晚上我出来吹风,就……”

只把时间线缩到这训练的半个月内,对陈窗的冲击力也许还小一些。

至於在更早之前就发现了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陈窗的手机械的在半空里比划了两下:“所以,你知道我是你的粉丝。”

姜雪憋住笑:“嗯。”

“在去天台的时候就知道?”

“嗯。”

“在马场的时候就知道?”

“嗯。”

“在采访会的时候也知道?”

“嗯。”

姜雪补充道:“我还在现场看到你拿我的手幅了。”

陈窗:“……”

“可爱。”再次补充。

陈窗眨眨眼,腿脚往后退了一步,退进了房间里。

她无声地关上了阳台门,拉上了窗帘。

扑进了被子里,然后放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