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

懂事

为了抹药,姜雪特地把窗帘拉好,还重新换了一件内衣。

本来伤痕就集中在肩腰侧,还有大腿根部,穿着容易垂落下来的宽松t恤很不方便。姜雪想着直接撩起衣服来也不是不行,但她瞄了一眼陈窗,觉得那张脸通红得都要滴水下来了,才又只好给自己加了一件内衣。

屋内空调机暖得嗡嗡作响,姜雪蜷坐在床上,将乳白色的药膏挤出来,小心地抹在了自己的伤痕处。

“嘶……”这一声是陈窗叫的。

姜雪好笑地擡头看了她一眼:“我都没叫疼呢。”

但陈窗就是有这个毛病,看到让人“疼”的画面,自己总是忍不住要代入到自己身上来。

姜雪涂好了肩线和腹侧,又开始脱掉外面的睡裤,要涂大腿根部。

陈窗在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地扭了头,支支吾吾地站起身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等回来的时候,她看见姜雪已经把睡裤穿好了,但上衣还没有穿回去。

“我的背后,看不到。”姜雪说着,便把手臂勾到自己的背后去,示意着后面的肩胛骨侧还有些红痕。“你帮我?”

陈窗坐过去,看到红痕处已经有一部分微微结疤了。姜雪刚洗过澡,疤痕处就显露出粉嫩的新肉来。

“正式拍摄要等过完年后吧。”陈窗坐在姜雪的背后,想了想说。

“嗯。”姜雪头也没回。

到时候这些伤痕应该已经愈合了。

陈窗垂眸,头顶的暖光灯将她鸦色的睫毛轻轻打在姜雪的背上,留下一小块阴影。

屋内药膏里的薄荷气味重了起来,陈窗的手上动作很轻,沾染在伤口的地方,极富有耐心地均匀涂抹着。

那光滑的背部就算再怎么精心包养,也还是依稀看得出来底下有过小小的,暗色的痕迹。

以前做偶像的时候,姜雪身上的伤疤应该也不少吧。

快点愈合吧。

陈窗想。

屋外这时候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犹如破空上升的气流音,嗖的一声,紧接着砰的在半空炸开了来。

冬夜的天黑得早,刚入夜,古镇里便有人家急不可耐地在除夕前夜里开始燃放起了烟花。

虹城市内城区里早就禁燃禁爆了,但偏远的古镇乡区没有那么多规矩。

只听得一声响后,后面紧接着又纷纷蹿了好几支起来。

烟火升空,倒影映在窗帘上,在夜里炸得流光溢彩。

姜雪有些兴奋,想要急着下床去拉开窗帘,却被身后的陈窗一把捉住了手腕带回来。

“衣服,穿好。”陈窗示意她,然后松开手,去把药膏的盖子拧回去。

姜雪把t恤套回身上,脚下拖鞋都没踩,便去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她们房间位置在五楼,视野开阔。只可惜因为窗户朝向大部分还是面对着远山,古镇里的烟花只能斜着看。

陈窗去卫生间将手上残留的药膏洗干净,出来便看到姜雪已经走出了阳台,靠在栏杆上享受着烟花盛宴。

她也走过去,只不过没有出阳台,只堪堪靠在落地窗的门边上,无声地陪着姜雪看完了烟火。

烟火炸了很久,才终於有了消停的意味。

紧接着的是镇上的小孩子们也纷纷出来了,一串小团子们人手一根仙女棒,小小的光点伴随着欢笑声在黑暗的街巷里一蹦一跳的。

“欸——已经有烟花卖了。”姜雪趴在栏杆上,颇有些羡慕地看着楼下的小孩,“自从城里不让放烟花了以后,我都好久在街上看到过卖烟花爆竹的了。好久没玩了。”

她转头回来看陈窗,撅着嘴一副很怀念的样子:“我小时候很喜欢玩摔炮,一丢地上就炸那种,可响了。还有窜天猴也很有意思,哎,你玩过那种甩鞭吗?像鞭子一样的炮仗,甩起来劈里啪啦的!”

陈窗听完后,木木的眨眨眼:“呃,我都没玩过……”

“什么?!阿嚏!”姜雪只穿着t恤在外面站了有一会儿了,体内热量消散下去便狠狠打了个喷嚏,接着赶紧进了屋关了窗户。

她摸摸鼻子,还想接着刚刚的话题问陈窗:“你小时候都不玩的吗?家教这么严?”

“不是。”陈窗笑笑:“小时候,都给弟弟妹妹们玩儿了。”

说“给”这个字,其实并不准确。

陈窗小的时候都住在爷爷家,过年的时候,爷爷也会买些小烟花之类的玩意儿给家里的小辈在院子里玩。

小辈们

加上陈窗陈渡一共有六七个,大家年纪差距不是特别大,都嘻嘻哈哈的排着队去找爷爷领烟花。

但小孩子玩心重,有的弟弟妹妹们玩着一个,还要再去拿一个。

陈窗不是好争抢的性格,索性就先站在外围,等着人都拿好了,再去拿。

结果等排队到她的时候,烟花已经没有了。

她不喜欢在爷爷面前撒娇,就只好眼巴巴地站得远了些,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墩里看别人玩。

烟火棒光点闪烁,她看得眼睛都有些疼了,就低头下去揉揉。

大人们只觉得陈窗懂事,也不爱玩这些玩意儿,故也没太在意。

只有陈渡走过来,走到陈窗面前去,问陈窗:“想玩吗?”

小小的陈窗擡头起来,看了眼在院子里打闹的小光点们,没说话。

於是陈渡又问一遍:“想玩吗?”

陈窗有点羞意地低下头来,在陈渡面前轻轻嗯了一声。

“去找小四小五她们拿,我刚刚看她们多拿了好几个。”陈渡把陈窗牵起来,指指旁边的妹妹们手上的,还没有燃放的烟火棒。

妹妹们绕着院子里在疯跑着,火光映亮了那几张笑起来开心极了的脸。

陈窗看了一会儿,松开陈渡的手,把手背到背后去,抿抿唇,重新对陈渡露出了温柔的笑。

然后轻轻地说:“没关系,我不要了。”

陈窗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和人争抢,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拿。

想要小红花,就拿分数高的试卷去换;想要零花钱,就自己在家做卫生去交易;

如果你不给她,那她就不要了。

毕竟“祈求”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用的。

大人们常说生日时在蜡烛前闭眼默许下的愿望是最灵的,陈窗便许了三年“希望爸爸妈妈能回家陪她过生日”。

但每一年等来的都是父母在外畅游世界的电话,更后来,是电话都没有了。

他们玩得尽兴了,便也就忘了这个不哭不闹的小孩。

所以那个时候,把许愿笺推过来的时候,陈窗才会说,她不需要愿望。

陈窗向姜雪说完这些事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她好像并不需要姜雪来安慰她,或者也已经习惯了这些事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所以,过了也就过了吧。

隔天除夕清晨,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早早地回去得七七八八了。

崔柳更是昨天下午训练结束后,便又匆忙赶去了另一个地点,参与晚上录制的春晚。

池迟是今天早上才走的,走之前她敲门问了问陈窗,要不要送她回去。陈窗则是说还要做些收尾工作,晚些时候再走。

酒店里还是会留下换班的,基础的工作人员。有些员工过年不需要,或是不想要回去,也可以自愿留在剧组中。

陈窗的工作做到中午还剩了一些,陈渡给她打了个电话确认行程,嘱咐她开车回家的时候路上小心。

尽管父母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天都不在家,但成年以后陈窗仍旧一个人搬回了自己家中。只有每年过年过节时,她才会和陈渡一起回爷爷家的老宅小住几天。

挂了电话后陈窗又埋头做了一会儿工作,直到肚子咕咕响起,她才准备先去楼下食堂吃点东西,然而下楼时她却意外碰到了买了东西上楼的姜雪。

姜雪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看样子装了一些零食和泡面。见到陈窗从电梯里出来,她也很震惊地才从耳朵里先讲耳机取出来。

“原来你还没有走啊?”姜雪说。

陈窗的话顿了顿,才颇为意外地回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昨晚崔老师就走了,我以为你也很快就得……”

“就得去参加春晚?”姜雪哑笑了一下,很嫌弃的样子:“我才不去,参加那种宴会巨巨巨巨无聊。”

别的明星都是抢着上,到姜大小姐这里怎么还变得嫌弃起来了呢……

陈窗有些无语。

“那你什么时候走?需要我送你吗?”陈窗问。

“嗯……你大概送不了我了。”姜雪想了想:“我明天再回去。”

“明天?但今晚是……大年三十。”陈窗皱眉惊讶起来:“你不和你家里人一起过吗?”

姜雪耸耸肩:“我从六岁开始,每年除夕就都不和家里过了。”

“为什么?”

姜雪指了指酒店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他们要上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