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牺牲品
第846章牺牲品
努梅昂在原体伏尔甘最喜欢的铁砧旁边找到了他。
“大人。”
尽管并非战时，但火蜥蜴军团的一连长依旧披挂整齐，将他黝黑的面容隐藏在马克四型动力甲可移动的头盔后面：就像大部分的战斗兄弟一样，努梅昂并没有一张足以让他闻名帝国的脸。
这似乎是每一名伏尔甘之子共同的宿命：尽管同为大远征中兢兢业业的参与者，尽管同样立下了不计其数的功勋和胜利，但火蜥蜴军团从始至终，都不被认为是一支可以改变大局的力量。
大多数帝国人甚至是阿斯塔特兄弟对于他们的认知，仅仅局限于有一个原体叫伏尔甘，有一个军团叫火蜥蜴：仅此而已。
当阿巴顿、考斯韦恩、西吉斯蒙格、阿库多纳、赛维塔和巴亚尔的名字在大远征的传说故事中熠熠生辉的时候，在第十八军团中，却不曾走出任何一个足以名震全帝国的人物。
这并非戏言：努梅昂就曾多次亲身感受过。
作为火蜥蜴的一连长，烈焰守卫们的领袖，努梅昂就像他的父亲和兄弟一样，热衷于去帮助每一个遭遇困难的帝国人，为他们赴汤蹈火且不追求任何回报。
（以防你们没听说过：烈焰守卫就是伏尔甘的原体卫队。）
但在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绝大多数时候，当他们在航行时遇到了遭难的帝国船只，并义无反顾的与其并肩作战，直到将来犯之体全部击退后：那些心怀感激的凡人们想要感谢他们时，却又根本说不上来他们的名字。
这些凡人都不是蠢货，他们能从努梅昂的荣誉标志和肩章中认出他的身份，知道他是第十八军团的二号人物：只不过，他们从来都没记起过，第十八军团的二号人物到底是叫什么名字？
久而久之，努梅昂甚至有些习惯了这种事态的发展。
他依旧会热情的援助能看到的任何一个帝国人：如果对方在感谢时不会尴尬的陷入沉默，而会流利说出的他名字的话，一连长甚至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当然，这并不说明努梅昂会喜欢这种情况，事实上，这是火蜥蜴的一连长对于光芒万丈的大远征为数不多的负面影响。
也正因如此，对于大远征开始逐渐落幕，而军团得以长期驻扎在夜曲星上的现状，至少一连长本人是持双手肯定的态度的。
而他的想法，在第十八军团中也算不上冷门，火蜥蜴们当然不会逃避为帝国而战，但他们更多的是出于责任感而非荣誉，既然银河已不需要战火，那伏尔甘的子嗣也不会为不能杀戮而遗憾。
事实上，作为十八个阿斯塔特军团中难得的，非常具有生活情调和个人色彩的军团来说，火蜥蜴们在和平时期的生活，也是可以过得非常丰富多彩的：甚至比他们在战争时节还要精彩。
他们不需要诸如竞技场这种通用的消遣方式，只要回归到夜曲星的土地上，火蜥蜴们有的是办法度过他们漫长的岁月。
这一点，努梅昂深有体会。
尽管他并非夜曲星人，而是泰拉人，但百年来的融合早已让他的价值观念与寻常的夜曲星战士没什么两样了：行走在庇护圣城中就像行走在他的家乡一样。
他从自己的私人居所出发：没错，作为所有阿斯塔特军团中最亲民的那一个，火蜥蜴们是和凡人住在一起的，除了需要训练的新兵和部分指挥官外，大部分火蜥蜴在夜曲星上都有自己的房子。
他们和凡人混居，并不会专门划出一片区域，不少火蜥蜴甚至依旧与他们在成为阿斯塔特之前的家人们住在一起，在没有战争的时候过着与凡人无异的生活。
在卸下动力甲后，他们是邻里和社区中的领袖，负责引导凡人生活和调解彼此矛盾，他们也是狂热的锻造爱好者：尽管伏尔甘的子嗣们向来欲望不多，但在每个火蜥蜴的心中，都潜藏着一个梦想。
他们都梦想着能够打造出足以和原体的手艺相媲美的造物。
而当无需关照凡人，也暂时不想追逐梦想的时候，火蜥蜴们还是卓越的猎手和优秀的美食家。
他们是为数不多能够的夜曲星噩梦般的土地上，做到自由穿梭与活动的勇士：当藏匿在数以百万计的火山中的爬行类怪物蠢蠢欲动的时候，猎杀它们既是为了保护身后村落的安全，也是为了证明和平没有消磨他们的意志。
而在野兽的尸体身旁，伏尔甘的子嗣们往往能够找到最合适的佐餐配菜：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种夜曲星独有的辣椒，以其为原料的粉末倘若倒入酒或菜肴中，足以让最狂野的太空野狼只是闻到味道，便狼狈不堪的逃离宴会现场。
换句话说，这种辣椒是康拉德和阿尔法瑞斯在针对阿斯塔特时的备用酷刑手段之一，连基里曼都不敢在咖啡中加入，而火蜥蜴们却可以面不改色的吞下去，将其当做是种美味佳肴看待。
而倘若上述一切都还不足以消磨掉你的动力，那么夜曲星还有着它独特的考验：每隔十五个泰拉标准年的时间，夜曲星的超巨型卫星普罗米修斯就会前进到距离母星非常贴近的轨道点上。
每当这时，强大的引力会让两个世界土崩瓦解：地震会撕裂整片大陆，雷云在空中翻涌，密如森林的闪电和数千座火山将无差别的屠杀所有不幸的人，这便是火蜥蜴们口中的试炼之时。
而火蜥蜴们将在庇护城，即仅有的七座能够扛住这种大灾难的稳定地块结构中保卫他们的人民：正是这种频率极高的考验，让伏尔甘之子们始终能够保持斗志，以及与母星民众的血肉相连。
但反过来说，如此不稳定的天文情况和地理构造，让夜曲星其实并不适合成为首都：但是上到原体下到战士，从未有人想过将火蜥蜴军团迁离到别的地方。
尽管许多人都知道，这也许并非是一个符合理性的选择。
“但理性虽好，却并非是生活中的一切，努梅昂。”
第十八军团的原体穿着一件无袖的鳞甲，像是个寻常人般坐在他亲手打造的第一个铁砧面前，他的身边既没有吹捧的侍从，也没有负责守卫的士兵，倘若不是其体型实在是过于骇人了，恐怕没人会觉得眼前之人会是个原体。
“就像我们都知道，锻造武器需要平静的心和精准的计算，但倘若只拥有这两样宝物，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优秀的铁匠，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师。”
当他说话的时候，伏尔甘并没有停下手头上的活计，他的锤子在以一种极为美妙的规律感，敲打的那块泛着蓝光的金属：原体浑厚的嗓音和金属碰撞的声音混杂着，宛如一曲虽然并不轻柔，却足以让人沉醉其中的乐章。
努梅昂站在旁边，对于原体展现出来的力量和技艺如痴如醉，并充满敬畏感的打量着富伏尔甘与他还未成型的作品：尽管还远远看不出来真正的轮廓，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笃定，他尊敬的基因之父这一次又超越了自己的极限。
这会是撼动银河的宝物。
而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却发现原体笑了起来：在那张黝黑的面容上，洁白的笑容是那么显眼。
“你知道是什么吗：真正的大师需要哪项宝贵的品质？”
努梅昂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可能像小孩子般无知。
“创造力，大人。”
“唯有走出自己的道路，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师。”
“而这恰恰需要一种与理性相违背的事物：浪漫，或者情感。”
“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梦想。”
伏尔甘微笑着，他锻造的过程稍微停歇了一下，似乎在等待金属适应自己新的轮廓：一连长抽空偷偷瞄了一眼，他发现那是一种并不常见的造物。
“这是什么，大人？”
努梅昂有些不确定地说。
“一双……利爪？”
“没错，独特的武器。”
火龙之主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为我准备的：比起切割我更喜欢敲击。”
“不过……”
原体话锋一转，他的声音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是为我亲爱的兄弟，康拉德所准备的礼物。”
他仰起头，兄弟的情谊让伏尔甘那张天生凶恶的面容，也变得和蔼可亲了不少。
“你知道的，康拉德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他是我们所有兄弟中最可爱的一个：天呐，虽然我们之前很少来往，但我觉得我们的友情并不会因此受影响，康拉德喜欢和所有人交朋友。”
“而我也是。”
“我持相同观点，大人。”
努梅昂点了点头，他并不是在随大流的表示附和，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原体的话。
诚然，午夜领主和火蜥蜴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厚的联络，他们很少能够并肩作战，但仅有的几次还算是合作愉快，至少双方都没有触及到对方的红线。
第八军团并不是一支在战争中能表现出更多仁慈的部队，他们在某些时候，至少是他们认为觉得必要的时候，也不介意重新捡起屠杀和恐吓的老本行，但这些行为从未失去控制过。
而每当火蜥蜴们对这种行为表示出抗议的时候，午夜领主军团的领袖：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个人都会是赛维塔，也会以一种康拉德式的概念来解决问题。
他们会干脆的将有争议的战区移交给火蜥蜴，然后自己选择去啃那些更难的骨头：又或者是将那些做过了头的家伙拖出来，当着两个军团的面执行枪决，用鲜血来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们无法控制一切，但我们至少会让他们罪有应得。”
面对这样的说辞，火蜥蜴虽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但也表达了自己的尊重：毕竟，有怀言者、太空野狼和暗黑天使这样的例子珠玉在前，午夜领主也不算是很过分。
更不用说，在混乱的远东星域逐渐收归帝国统治，而稳定的贸易路线也开始在各个原体的封地间通畅运行后，诺斯特拉莫一直在以很优惠的价格，稳定的向夜曲星输入他们缺少的各种金属原料。
康拉德知道他黝黑的兄弟拥有着打造武器的爱好，他将这种原料供给当做表达善意的手段，而非趁机狠赚上一笔。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康拉德向我们证明了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友善的人。”
伏尔甘颠了颠自己的锤子。
“还记得吗？上次我们去追缴夜曲星附近流窜的克拉夫异形海盗的时候，因为缺少关于这些敌人的资料而每每陷入被动：是康拉德专门派人来，将他们在食尸鬼群星中与这些异形的作战经验倾囊相授，可以说帮了我们大忙。”
“当然不会忘记，大人。”
努梅昂严肃的点了点头。
“所以，您打算为他打造一双金属利爪，当做谢礼吗？”
“他从未这样说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原体的脸庞上浮现出兄长的溺爱。
“但我们上次见面，也就是在乌兰诺的时候，他有时经常会有意无意的缠在我身边，跟我讨论我打造出来的那些强大武器：虽然他从未当面承认过，但他言语中总是在表达对拥有一双新利爪的渴望。”
“说真的，我觉得他在讨要礼物方面算不上成熟。”“但，为什么不呢：那双乖巧的大眼睛很难让人拒绝的。”
伏尔甘大笑了起来。
“反正我也正有这打算。”
“而且，我准备将这双利爪分别命名为宁静和宽恕。”
“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么？”
“没什么深意，只是……”
伏尔甘的面色突然顿了一下。
作为原体中公认的善良者，与他粗犷的外表不同，伏尔甘其实拥有着所有兄弟中最细腻的情感，在这方面，他甚至比摩根。福格瑞姆以及荷鲁斯更突出：他总是能够感受到兄弟们内心深处的变化。
“我只是觉得，当我第一次遭遇康拉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回归帝国，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满是悲伤的人，他的心中翻涌着对于世间一切沸腾的恶意，他憎恨人类帝国和银河，更憎恨他自己。”
“我曾以为这会是个悲剧。”
火龙之主摇了摇头。
“不过，当我在后来，在他经过了摩根的教育，以及领回了自己的午夜领主军团后，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他给我感觉就已经好上不少了：尤其是最近，他的心中竟然出现出现了一种宁静，一种对于万事万物，最重要的是，对于他自己的宽恕感。”
“所以，我取了这个名字：我希望这种情况能保持下去。”
原体有些不安地叹息。
“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希望不会被他看出来。”
“这样啊。”
努梅昂点了点头。
“就像您将准备送给荷鲁斯大人的战锤命名为黎明使者一样吗？”
“没错。”
说到他最信任的兄弟，伏尔甘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敬意。
“我前不久见过荷鲁斯，他给我的感觉宛如初升的太阳，我原以为帝皇的离开会影响到他，但牧狼神并没有因此而沮丧，他正变得更加强大且自信，在他的身上，我能感受到未来。”
“我能感受到：他很有可能成为人类的黎明使者。”
“您是指他的那些议题吗？”
一连长有些好奇。
“不。”
原体点了点头。
“我对这些不关心，但是当我们安享和平的时候，影月苍狼的确是唯一一支还在为了尚未收复的帝国土地而奋战的军团：他们在这数十年间饱尝了胜利与鲜血，正变得愈加庞大且强大。”
“的确如此：我听闻他们的人数很可能已经超越四十万。”
努梅昂有些感慨。
“照这么说的话，他们的兵力差不多是我们的五倍了。”
“毕竟我们不需要太多人。”
原体对此倒是无所谓。
就像他说的那样，伏尔干的封地是所有兄弟中最小的，甚至比安格隆和圣吉列斯的还要小：夜曲星所在的大漩涡南部边疆是一片荒僻到极点的土地，这里的绝大多数星系都还没有文明的痕迹，充斥着大量的原始世界和蛮荒世界。
甚至有这么一种说法：若是以五百世界的标准来看，火蜥蜴军团掌握的世界连五十个都不到，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些没什么特别产出的平庸世界，若不是火蜥蜴军团本身的兵力就不多的话，他们可能连武器都无法知道自给自足。
再加上军团长久以来保持着主要在夜曲星上征兵的传统，缺少来自于各个世界的代表，他们对于治下领域的控制力也可见一斑：火龙之主不得不保持着日常巡逻的古老传统，来确保他手下的总督们没有胡乱做事，压迫民众。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频繁的巡逻与仁慈的心理作用下，火蜥蜴们倒是的确能够破获治下几乎每一个总督的肆意妄为，这让他们在民众中的声望其实并不低，不少受压迫的帝国民众都会将伏尔甘及其指示视为拯救的天使。
而在贵族阶层，第十八军团也有属于自己的好名声：有谁会不喜欢不贪不占，会保护他们而且不会插手他们权力的上司呢？
所以，火龙之主在他的领地下还是拥有着统治根基的。
虽然并不如某些强大原体那般深厚，但也不是能轻易动摇的。
但在更多时候，火龙之主对于他的世界只是保持着羁縻统治，相对落后的世界组建公社，定期来夜曲星参加公社大会，而那些更发达的地方，比如说巢都世界和工业世界则可以保持半独立的状态。
大家在一个说是联邦，但实际上更像邦联的集合体内共同度日。
这个政权甚至没有一个多么正规的官方名称：在外界，人们会戏称其为大漩涡联合公社。
而在内部，这个名字似乎也有些恰到好处的妙笔：火蜥蜴们很难说拥有一个国家，伏尔甘事实上也没有一顶王冠，他们既不会参与日常管理，也不愿意动用各个势力的力量来为自己做些私事。
第十八军团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军事上保护众人的安全，以及在某些重大议题上，由原体伏尔甘起到一槌定音的作用：这种议题往往是帝国的征税，到目前为止，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泰拉的手还没有，而且似乎也没兴趣伸到这种偏僻之地，再加上伏尔甘在掌印者和高领主那里的印象分都很不错，他们也不愿意逼迫过深：火蜥蜴们会交税，税额算不上低，也不算过分。
如果真要说的话，倒是有个细节让人隐隐觉得不安：泰拉的税额虽然一直没有超标，但的确保持着稳定的增长节奏，而在火蜥蜴所治理的国境线之外，有关于抗税的暴动和起义的消息此起彼伏。
难免让人心生不安。
但除此之外，火蜥蜴到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问题。
他们享受着和平，就连海盗和异形的威胁都微乎其微。
那既然如此的话，火蜥蜴自然不用保持太大规模的兵力：虽然伏尔甘也在有意识的扩军，但他的兵力至今还没超过九万人，是所有军团中最少的那一个。
就连破晓者的兵力，都要比他们更多一些。
“我听说第二军团在几年前刚刚拥有了十万大军，现在他们的人数正在朝着十一万挺进。”
“值得庆祝，不是么？”
伏尔甘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又放在了自己的作品上。
“能够捍卫帝国和平的战士，当然是越多越好。”
“虽然我有些不明白：既然大远征已经结束了，和平已经降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士兵？”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样做。”
努梅昂思考了一下。
“至少，多恩大人在近些年来也没怎么扩张他的帝国之拳。”
“是啊。”
火龙之主点了点头。
“这很正常：以后不会有需要投入军团级别的力量的战争的。”
“和平已经降临了，不会再有悲剧了，也不会再有牺牲品了。”
“比起思考战争，我们还不如去思考一下面前的金属，以及几年后的试炼之时。”
“希望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大人？”
“啊，没什么。”
伏尔甘摸了摸下巴。
“只是最近，当然也有可能是几年后，我们需要在夜曲星上迎接我的几位兄弟：摩根，它会带着康拉德和基里曼一起来，来与我们洽谈些合作事宜，而且她本人好像还有些私事想请我的帮忙。”
“私事？”
努梅昂瞄了眼铁砧。
“摩根阁下也想要件新武器？”
“那倒不是。”
原体摇了摇头。
“但她跟我说：她有把非常奇妙的异形剑，也许会需要我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