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战后余疮.2【scarofcivilwar】
乍一眼看去,这片沙漠似乎与其五十年前拉斯维加斯的荒野样貌没有任何区别,贫瘠,干燥,自龟裂土地的裂缝之间腾起的微尘无一不昭告着,此地毫无生机可言。
但,这里曾是位于美国西部的一处琥珀匣,是整个德克萨斯最丰腴的一片田野,由摇曳小麦构成的浪涛如同液态黄金般与大地之上翻涌不停,衬托出穹顶之上伴风而过云团洒落人间,名为棉桃的雪白碎影。
直到五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随着堪比熔岩的炽流涌入东部内海,墨西哥湾好似成了女巫打翻的坩埚。在短短三个月里,连续攀升了接近二十度的气流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水汽被蒸发殆尽,随即便化作一道将死者最后的呜咽,在这片膏腴之地上掀起了数条漆黑的龙卷。
高温气息过去之后,炎魔留下的诅咒仍在缓慢地侵蚀这片土地。但若此时有了技术跟资源的人类即时对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伸出援手,或许这里仍能再次流溢出金色的光彩。
但或许是政客们不愿将美金花在这些气候骤变留下的烂摊子上,亦或许是发展正在兴头上的科技潮流才是首脑下令注重的首要职务。不仅是德克萨斯,美利坚内部无一没有对灾变后已然大变的气候做出应对反应。
他们或许觉得这只是一次大一点儿的异常,但当上涨的浪潮开始在曼哈顿的街道上翻涌起来,化作愤怒民众声浪去毫不留情地击碎他们浮华的妄想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至于后期,地势地平,被海水几近吞没的州郡产生的大规模人口迁移,甚至宣称独立亦或是并入他乡;自然气候变化导致食物供应量南方各州在动荡中揭竿而起与昔日联邦政府兵戈相向...
这些具是过往,而最近一次的武装冲突的也是七年前的的事情了。
如今,自车站出来,身穿帽衫的雷克斯面前便是这片遍布疮痍的荒地,她每迈出一步,靴底都会踩碎那些沙粒间隐藏泪滴状玻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是二十年前在名为‘打击者’的无人机袭击中,由石英砂在瞬间的高温中熔炼铸就的残骸。
雷克斯透过帽檐的阴影向外看去,试图找到一丝儿时记忆中似曾相识的地景,哪怕是一块在普通不过,半掩盖在路边的岩石。
可惜的是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充满黄沙的旷野,那是她儿时记忆中那金色旷野留下的残骸。
在面前寂寥小镇的不远处,那些光能农场中排列组合的漆黑硅晶板取代了那些作物的位置,这些无机造物取代了曾经生长的植物,正以前辈们遗留下来,名为光合作用的仿生功能将灼热的阳光转化为电力,作为这座小镇微薄的收入来源。
随着两台显得破破烂烂的警用无人机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过,雷克斯将帽檐拉了拉,不紧不慢地自它们身边经过。此地中枢系统还是二十年前的beta版,缺乏维护与更新的老款式,她大概也能猜出来,那达拉斯市区内中控系统估计也是一样的迂腐落后,那些多余的‘维修资金’,不知道又溜去了那个‘需要’它们的口袋里面。
不知何时间,雷克斯停下了脚步,她的义体脊柱在衣物下蓝光烁烁,她眼的一切在连接至后脑皮层的插件作用下急速放大:她看清了那由腐朽橡木板构成的栅栏——如果那几根倔强矗立的木板还称得上‘栅栏’的话——在面前平整的土路边等候着。
在它后面大约三十米的地方,那油漆脱落的谷仓顶部呈现病态的斑驳,那些红色的墙体经过岁月的磨砺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但不可思议的是,那座老谷仓仍旧矗立在这片早已面目全非的土地上。
她的鼻子开始难以抑制地发酸,接着是从心里不由自主多出的几分惶恐。因为她看清了,在谷仓门口坐着的那个矮小敦实的身影。
只是与记忆中相比,十多年前那个在脑海中看似结实的小老头在此刻面前显得格外瘦弱不堪。
他往昔结实的肢体上的皮肤此刻因松弛而下垂,皱纹密布的面孔下方被金属义体所取代,那是伴随长期进食嚼烟而来,名为“口腔癌”的恶魔收走的利息。经过将近十年时光的侵蚀,纵使是合金支撑的义体也失去了光泽,却与他此刻羸弱的身体更相称了几分,她很难将面前这个老头与记忆中那个曾是德克萨斯州最顶级的工程师联系起来。
“...老头子——”雷克斯感到自己的鼻子在不由自主地发酸,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而绞痛个不停,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感,试图通过音量来遮掩:“我回来啦!”
坐在老式木质躺椅上的老头睁开眼,迷茫而警惕地看向面前带着兜帽的身影。他的目光眨眼间锐利了片刻,伸手拿起旁边靠着腐朽墙体摆放,一柄保养地极好的老式霰弹枪。
“听着!你这狗娘养的小混蛋!”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台没有了燃料,不断喘息的蒸汽机车。“我托比跟你那老板说了很多次,我这辈子就呆在这,那儿也不去!那些北方佬没能打过我们,你也休想!
算你们走运,今天我孙女大学毕业回来,我不赏你一颗子弹,现在给你三个数,滚出我托比.雷克斯的——”
“臭老头!”雷克斯掀开兜帽露出棕褐色的齐肩发,笑骂声中带着哭腔。“我大学毕业快十年啦!”
看着眼前的来者,面前小老头的身体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骤然一抖,他浑浊的眼珠迸发出清澈的光彩。
“哦——我的小火花塞!”他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褶皱微笑着,露出上颚空荡荡的粉色牙龈。“你可算回来了,这次毕业了——就多待会呗?我这儿还有你最喜欢的葡萄棒冰!”
恍惚间,雷克斯又感觉到自己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夏天,她又发出了那种抑制不住欢喜的笑声。
是啊,好像一切都未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