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偏执
孟昭抬眸望向坐在一旁的萧宥之,见他眉宇间仍凝着一丝怒意,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事多亏了你帮忙,要不然我哪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过年?怕是要在外奔波劳碌了,耽搁你回京的行程,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道歉。”
"你以为我是在气这个?"萧宥之闻言,眉头反而皱得更紧:"我是气你行事太过鲁莽,那个许平开个作坊尚可,但遇到事就慌了手脚,没头没脑的,你竟也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那儿?"
孟昭自知理亏,这次确实是步子迈得太大,没能亲自去盯着,这才留了祸根,但她还是轻声辩解:“倒也不是他一个人,我二舅舅原本也在那边照应,只是临近年关,各处都缺人手,我才将他调去别处帮忙,谁曾想会突然出这档子事。”
看他还是余怒未消,孟昭继续说道:“我听许平说了,这趟你带着他处理了不少事务,他跟着你学了许多本事,想必往后会稳重许多。”她微微倾身,眼中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萧公子?萧老板?萧老师!我方才是信口胡说的,哪能不知道您的功劳,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同我一般见识了?"
萧宥之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怒意早已消了大半,他轻哼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少来这套,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收过你这么个徒弟。”
“虽然没有拜师,但是我也从你这学了不少东西,这句老师全当是我自己认的了。”她执起茶壶,为萧宥之斟了一杯新茶,动作优雅得体,"往后我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还望萧老师多多指点。"
有些事不服不行,孟昭虽说有许多小点子,但在统筹全局、运筹帷幄这方面还差些,将来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而她身边的那些人里,萧宥之是经商翘楚,她自然要多加学习。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眉宇间不见半点玩笑之意,萧宥之便也将这杯茶接了过去,调侃道:“连拜师礼都没准备,就想认下我这师傅,你这便宜未免占得也太大了。”
孟昭眯了眯眼睛,这人还真是会顺杆爬啊,于是孟昭说道:“既然要论这个,那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从前你们染布固色,无非是靠高温蒸煮、反复浸染、晾晒循环这些笨法子,让颜色一层层堆叠,费时费力不说,还摆脱不了脱色的毛病,而我给你的固色方子,只需添加特定比例的天然成分,就能实现快速染色,大幅改善脱色问题,这笔买卖,将来不知能为萧家带来多少收益?这样的拜师礼,难道还不够分量?”
孟昭心里憋闷,要不是当时病急乱投医,她也不会把这么好的东西让出去。
萧宥之闻言轻笑,“首先,我猜你大概都没亲自试过这个方子,它只适用于最基础的棉麻布料,对丝绸这类高档面料效果甚微,其次,你那方子里用的材料,价格可不便宜,为了这点改良,要多投入这么多成本,若不是萧家这样的大商号,普通染坊根本负担不起。”
孟昭不服气地反驳:"你算过账没有?节省的人工和时间成本,足够抵消那些添加材料的费用了!"
"那是你只算了明账。"萧宥之寸步不让,"染坊要调整整个工艺流程,工匠要重新培训,这些隐藏起来的成本你怎么不算?"
二人争论的声音渐渐拔高,你来我往间竟是谁也不肯退让,许韵蓉跟孟大山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俩人正争得脸红脖子粗,许韵蓉连忙上前打圆场:“怎么了这是?这才一会功夫,怎么就吵起来了?”
孟大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脑站自己闺女:“宥之啊,我们昭昭向来性子温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闹得这般不愉快?”
萧宥之见状,起身对着二人深深一揖,“伯父伯母教训得是,方才争论起生意上的事,一时竟忘了分寸,是晚辈急躁了。”
孟昭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人莫不是被人夺舍了?她认识萧宥之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这般轻易认错?
许韵蓉见萧宥之态度诚恳,便也笑了起来:"年轻人讨论事情难免激动,但要注意分寸。"她转头看向女儿,"昭昭也是,有话可得好好说,宥之可没少照顾咱们生意。"
她管着卤料作坊的账目,知道春风楼的需求有多大,这些年,他们可没少从春风楼赚钱。
孟昭没办法,也只能点了点头,“刚才是我先大声说话的,我道歉。”她这意思就是说,她对自己的看法不变,只是觉得不应该大声说话。
萧宥之不仅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孟昭说的许多事是对的,只是牵扯到实际经营,需要考量的事情也就更多,并不是说哪个方子好就能用那个的,不过终究是低了头,“方才是我的错,一时考虑不周,该罚,该罚。”
孟大山见气氛缓和,笑呵呵地拍了拍萧宥之的肩膀:"这才对嘛!来来来,酒菜都已经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去饭厅的路上,又压低声音对萧宥之道,"不过你小子记住了,在我们孟家,昭昭说什么都是对的。"
萧宥之忍俊不禁,拱手道:"伯父教诲,晚辈谨记于心。"眼角余光瞥见孟昭气鼓鼓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等到饭桌上,看着一大桌的酒菜,大家也就忘了方才的事,其乐融融起来,孟大山兴致勃勃地抱起一个酒坛,给萧宥之斟了满满一杯:"来来来,宥之尝尝这个,保准你在别处喝不到!"
萧宥之连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酒杯:"多谢伯父。"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谁知酒液刚入喉,便觉一股热辣直冲咽喉,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烧了起来,他强忍着没咳出声,眉头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团。
孟大山见状哈哈大笑,“怪我怪我,忘了提醒你,这酒是昭昭自己酿的,烈得很,可不能喝那么急。”说罢,想起喝酒人最好面子,又补充道:“我头一回喝时也呛得不轻,这酒啊,得慢慢品。”
此时,那股灼热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绵长的回甘,萧宥之细细品味,最后竟有一丝清冽的果香在舌尖萦绕,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旁的许韵蓉见萧宥之呛到,赶忙用公筷给他夹菜,“快尝尝这道糖醋鱼,就着酒吃最是相宜,还有解酒的效果。”
孟大山又给众人满上酒,这次萧宥之学乖了,只小抿一口,果然,细细品味之下,更能体会到这酒的精妙。
酒虽辛辣,可入口却极为顺滑,毫无黏腻之感,饮完也只觉一阵清冽,而且尾调浓郁,唇齿间一直泛着酒香,让人回味无穷,连他这般尝遍名酒的行家,也不由得夸赞上一句,“好酒!”
看他喜欢,孟大山也更开心了,“既是好酒,那咱们今日定要不醉不归!来来来,满上满上!”
萧宥之果然是经商的,能说会道的很,先是夸赞酒香菜好,又是夸赞许孟二人亲切和善,把俩人哄得眉开眼笑,席间又说起了许多江南风光,孟昭托腮听着,眼中不自觉地泛起向往之色。
“哈哈哈,宥之啊宥之,我当你多能喝呢,还不是被我喝趴下了!”孟大山得意地看着撑脑袋的萧宥之,随后举起酒杯,“闺女,再给爹满上!”
许韵蓉眼疾手快地夺过酒杯,“都喝了多少了,还喝,明个早上起来头疼可别跟我抱怨。”
孟昭见状起身:"娘,您先扶爹回房歇着吧,我送萧宥之出去。"许韵蓉点了点头,扶着孟大山出去。
待父母离开后,孟昭转身看向倚在桌边的萧宥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还能走么,要不要我出去让人过来接你?”
萧宥之闻言,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直起身子,原本迷蒙的双眼瞬间恢复清明,“无妨?我自己出去就行。”
然后孟昭便走在前头,引他出院,她不时回头,却见萧宥之步履稳健,哪里有半分醉态?于是停下脚步好奇问道:“你到底醉没醉?”
萧宥之唇角微扬,声音低沉而清朗:"或许我天生海量,这世间能让我喝醉的酒,怕是还没酿出来呢。"
"那方才..."孟昭恍然大悟,"你是装的?"
萧宥之向前迈了一步,两条影子逐渐交叠,"我若不装醉,孟叔怎肯罢休?万一喝伤了身子,"然后微微倾身,眼中带着促狭,"你还不得把我撵出去?"
孟昭闻言,下巴微抬,“行吧,算你还有点眼色。"说罢转身欲走,却听身后迟迟没有脚步声跟上,她疑惑地回眸,只见萧宥之仍立在原地,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怎么不走?”
萧宥之凝视着月色下的女子,忽然问道:“你想开酒楼?”
孟昭心头一跳,抬眸正对上他洞若观火的目光,只见萧宥之继续说道:“方才席间孟叔说你酿了许多不同的酒,邀我以后共饮,若是只自家饮用,何须酿那么多,依我对你的了解,自然不会只满足于开个小酒馆,那便是想开家酒楼了。”
孟昭挑眉,"怎么,怕我抢了春风楼的生意?"
萧宥之低笑出声,笑声在静谧的庭院里格外清朗:“怎么会?京城这么大,多一家酒楼又何妨?”他忽然正色,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只是想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总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才来抱佛脚。"
孟昭听罢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略带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之人,萧宥之察觉到她的目光,挑眉问道:"怎么了?"
"你这般态度,倒真不像从前的你。"孟昭轻抿着唇,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听说我要开酒楼,定要先嘲笑我不自量力,再暗中给我使绊子呢。"
萧宥之眉头微蹙,月光下他的神色显得格外认真:"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堪?"
孟昭原想脱口而出"差不多吧",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嘿嘿,我开玩笑的。"她抬眼望向天边的明月,语气柔和了几分,"不过你确实变了许多,难不成江南的水土当真这般养人?竟连你这般精明的商人,都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萧宥之凝视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忽然觉得若是这人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那该有多好啊,于是放轻声音说道:“或许吧,江南的景致确实宜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同去瞧瞧?”
孟昭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应答,“这事还得再考虑考虑。”至少要等到京中的生意都步入正轨,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萧宥之也不催促,只是微微颔首,若非夜色遮挡,孟昭又满脑袋想着在江南能做什么生意,定能察觉出面前之人眼中的浓浓情意。
待把萧宥之送走,孟昭便准备回房,走在庭院中还想着江南的事,听萧宥之的意思,江南那边的人不仅富庶,且对衣食住行更加在意,更愿意为之花钱,所以江南的布料生意做得极好,若是如此,那她的珍宝阁定然也能在江南有一片立足之地。
等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掠过,黑暗中骤然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背后精准地捂住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铁箍般环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地将孟昭拖到围墙下的阴影处。
“唔——“孟昭瞳孔骤缩,后背撞上了坚实的胸膛,她一边挣扎一边从发间拔下一个簪子,毫不犹豫地向身后之人刺去。
“嗯…”一声压抑的闷哼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钳制稍松的瞬间,孟昭正要呼救,却猝不及防被转过身子,来人猛然俯身,带着清冽气息的柔软不由分说地封住了她未出口的惊呼。
混乱中,孟昭的后脑触到一只垫在青砖墙上的手掌,当即猜到了此人是谁,眼中的恐惧顿时化作滔天的怒火,狠狠咬了下去,趁着他吃痛的间隙含糊不清地怒斥:“沈、沈青和!放….开!“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他高大的身躯将孟昭牢牢压制在墙角,修长的腿抵住她的膝盖,让她动弹不得,一只大手虽说垫在她的脑后,同时也不容抗拒地将她固定在墙面,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钳制着她的下巴,让她只能被迫仰起脸承受着那人压抑已久的疯狂。
在狂风暴雨般的侵蚀下,孟昭紧闭牙关不让对方侵入,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拼命推拒,却忽然感觉掌心有些湿润。
她这才想起来,因为昨日被沈青和强行抱住挣脱不开,她便察觉到自己在面对危险时未必能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虽说还没来得及准备更多,却在今早出门前将头上的簪子都换成了更尖锐些的,方才情急之下刺出的那两下,分明都听到了利器没入血肉的闷响。
渐渐地,孟昭感到双手已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浓重的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诡异气息,”沈青和…“孟昭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染上了一丝真切的恐惧,“你先松开。”
可眼前之人却置若罔闻,只在孟昭讲话的瞬间,蓄势待发的侵入其中,时而勾着她双双共舞,时而用力吸吮,仿佛要将孟昭身体中的空气全部吞噬才肯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停下,开始意犹未尽般的轻啄,然后收紧手臂,依偎到孟昭颈侧,脖颈处传来的湿润感,让孟昭回过神来,亦听到他的呢喃。
“求你,不要去江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