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撞破

秋露白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江乘雪站得笔直的身影。


他刚从主峰回来,靴面沾着梅林中新鲜的泥痕,素白的衣袍尚随风飘着,手中提着一个黄花梨食盒,握柄的手攥得极紧,净白的手背上暴出几道鼓胀的青筋。


他那双桃花眸不似往日妍丽,漆黑的瞳孔深邃不见底,直勾勾盯着她与黎喻川交握的双手,仿佛要用视线在其上烧出个洞来。


“师尊?你们在梅林里做什么呀?”


他又问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甜笑,眉眼却没动,那双墨眸中半分笑意也无。


秋露白心脏猛地一跳,视线从江乘雪的脸上移开,一股奇怪的心虚感浮上心头。


他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她方才一心系在黎喻川的身体状况上,加上又在自己的栖霞峰,心神难免放松,竟没注意到徒儿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他……看到了多少?


不对,她在心虚什么?


秋露白维持着握着黎喻川手的姿势,自下而上与他对视,未露半分怯意。她用惯常的语调开口:“阿雪,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对方似是没注意到她避之不谈的表现,顺着她的话回道:“今天灵食坊那儿没太多活要干,我一做完事就回来了。”


他脸上笑意未变,视线越过她,打量起她身后双颊泛红、呼吸急促的黎喻川,像是一只锁定了猎物的猎犬,死死盯着猎物的咽喉,静待一击毙命之机。


秋露白眉头微皱,莫名感到一阵恶寒袭来,透骨冰凉从天灵盖一直蔓延到尾椎。


尽管江乘雪神色如常,但她第一次拨开了那层半透的纱,从他伪装完美的表象下窥见了真实的情绪。


他身上有种复杂而强烈的情感,长期被禁锢在温柔和善的外壳下,直至今日突然爆发,如排山倒海般向她压来。


“师尊,可以请您告诉我,他怎么了吗?”


他问了第三遍,咄咄逼人的气焰被包裹在精巧修饰的言辞下,像是裹上了糖壳的山楂,显得天然而无害。


对比从前,江乘雪今日的表现称得上异常。她和黎喻川之间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为何他会如此失态?


她突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好胜心,偏偏不想遂他的愿,好像若是向他解释了什么,自己就输掉了暗处的某场战争,永远低了一头。


他不过是自己的徒儿,有什么立场来问她?


她跟其他人的关系,与他何干?她乐意做就做了,为何要向他解释?


“没什么,他来找我帮忙,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屋修行吧。”秋露白淡淡道。


“这样么?”称得上冒犯的反问,轻得几乎听不见,若非她全幅心神都在他身上,怕是会直接略过去。


这句轻喃后,江乘雪一扫先前的不愉气氛,恢复了往日乖巧神态:“好的师尊,那我先回屋等您。”


走前,他余光扫过手中的食盒,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道:“徒儿今日给您带了灵食坊的新菜,师尊忙完记得回来吃。”


“嗯。”


秋露白自然应道,看着他行步如常地掠过她身旁,头也不回地向着小院走去。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又隐隐透着古怪的不和谐感。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被炉鼎一事乱了心神么?


她视线落回黎喻川身上,经过这么久的灵力传输,他眼神更清明了几分,视线始终停在她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先前的江乘雪。


秋露白叹了口气,认命般松开与他相牵的手,解开他各个穴位的封印,将手搭在他背上。肢体接触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换种方法帮他脱困了。


水蓝色的灵力成股流入黎喻川体内,顺应她的心意带走他经脉内多余的灵力,纯净无色的无垢灵力自他体内缓缓逸散,回归四周天地间。


倦鸟归林,暮色四合,夜色压过天光,为世界蒙上一层灰黑的薄纱,黑暗中不为人知的故事缓缓落幕。


秋露白结束了灵力输送,收回了搭在黎喻川背后的手。


“霜寒仙君……”声音微弱,带了点哑。面前人已经醒了,身上的热度退了下来,唯有脸颊上还余着些红晕。


“喻川,你现在还好吗?”她站起身,公事公办问道。


“嗯,我好多了,多谢您。”黎喻川抬头望着她,纤长的睫毛密匝匝盖下来,掩住了眸中神色。


“你……”秋露白还想说点什么,但那些话语堵在她齿列,没能出口。


他的无垢之体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终要看他自己。


至于别的,到底什么都发生,说了反倒显得她小题大做。


对方像是察觉到她未竟之言,补充道:“仙君放心,同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今日是我擅自前来,给您添麻烦了。”


黎喻川拍去衣袍上的灰尘,缓缓起身,庄重地向她作了一揖。


秋露白看着面前黑发黑眸的年轻人,视线不知怎的,越过他,看向了远处那方院落。


院内正厅亮着一豆暖黄烛光,纸糊轩窗上映出一道模糊人影。那人一直站在窗边,脚步未曾挪动分毫。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感觉,他其实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方向。


无形的视线透过轩窗,落在她的身上。她在这待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好,你往后修行多加注意。”秋露白收回视线,手臂前伸,虚扶了一把身前低头作揖之人。


“嗯,霜寒仙君也是。”黎喻川直起身子,避开了与她的眼神对视,平静告别后独自走出栖霞峰。


她目送他穿过云水桥,消失在浓重夜色中。


——神志不清时发生的事,他究竟有没有记忆?


深思无益,秋露白索性迈开双腿,回了寄春院正厅。


“吱呀——”那扇雕花木门被她推开,正厅中央圆桌上,饭菜被人用灵力温着,香气四溢、色泽不减。


“师尊,欢迎回来。”江乘雪站在桌前,眉眼弯弯,眸光温柔似水,“饭菜还热着,都是师尊爱吃的,您尝尝?”


不知他在这段时间里想了什么,在她回来后丝毫不问她做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仿佛梅林中的事从未发生过。


秋露白凝视他的眼睛,江乘雪这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黎喻川当时的状态。


是不想问,还是不在意?


“好,阿雪辛苦了。”他不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


秋露白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摆放整齐的玉箸,随意夹了块红烧鱼肉入口。


入口软糯爽滑,茴香草的清香很好地中和了鱼肉的腥膻,唯剩麻辣鲜香的滋味留在舌尖,确是她喜爱的口味。


“咯吱——”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动,椅腿擦过地面的声音略显刺耳。


江乘雪在她正对面落座,一手平放在桌面上,另一手托腮,那双桃花眸一瞬不瞬看着她的动作。


视线并不灼人,但她仍被盯得有些发毛,吃饭时被人看着怎么也谈不上愉快的体验。


秋露白避开他的注视,视线下移,突然注意到他那半桌上并未摆着碗筷。


她放下筷子,拿过桌上布巾揩去唇边碎屑,问道:“阿雪,你不吃吗?”


“多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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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关心,我吃过了,师尊若是喜欢就多用些。”江乘雪眸中含笑,柔声道。


她这才想起,江乘雪完全吃不了辣。


也就是说,这桌菜完全是为她准备的,从一开始他就没算上自己的份。


秋露白突然没了接着吃的欲望,凤眸出神地看着桌上各色佳肴。


她之前其实问过阿雪,她早已辟谷,饮食并非修士日常所必需,他为何要为她带回菜肴,这对他而言不是一种负担吗。


他当时答道:“徒儿觉得修行者不需忌讳口腹之欲,若是吃到了喜欢的食物,心情也会变好吧。”


像是怕她不喜,他又补充道:“抱歉师尊,是我以己度人了,若是给师尊添麻烦了,我下次就不带了。”


他眸如点星,其间盛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对着这样的徒儿,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索性任他继续为自己送餐,渐渐也就习惯了。


“师尊是吃好了吗,那剩下的菜我来处理就好。”对面那人见她久无动作,出声道。


江乘雪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伸手就要将桌上的瓷盘拿起。


“等等。”秋露白刚刚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阻止。


指尖触到了他的手背,如同触电一般,又立刻收了回来。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收回的手,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这是怎么了?


“啊,果然是这样么。”对方仍保持着屈身的姿势,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嘴角弯起的弧度似笑,又像是在哭。


“阿雪,你今天是怎么了?”秋露白把手藏入桌下,指尖不住摩挲着自己腿上的衣料。


“没什么,师尊若是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做,徒儿就先回屋了。”江乘雪见她不再阻拦,端起瓷盘向厅后走去,全程没让她瞧见正脸。


“阿雪,这些菜……是不是你做的?”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道。


对方脚步一滞,平静答道:“徒儿的手艺怎么比得上灵食坊主厨呢?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撒谎。


那道红烧鱼肉中添了茴香草,而她恰好听灵食坊主厨大娘提起过,她碰不得茴香草,一碰身上便会起红疹。


秋露白垂下头,她想不通他为何要骗自己,也想不通自己此刻心中滞涩的情绪。


“往后,你不必再给我送餐了,吃不完浪费了不好。”片刻,她开口。


“……好。”他的身影微微打着颤,声音听着发闷,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语毕,江乘雪脚步加快,几乎逃也似得进了厅后。


为了方便修士日常做些吃食解馋,寄春院建造时特意在正厅后面留了个小厨房。但秋露白在厨艺上的天赋几近于无,此举可谓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那小厨房最后只有落灰的命。


但自打江乘雪来后,那里的灰尘就被一扫而空。她一次偶然进去过,看见焕然一新的厨房差点怀疑寄春院进了贼人,不过转念一想,再落魄的贼也不会来光顾空无一物的厨房,更别提主动打扫了。


后来问了江乘雪才知道,他时常会在厨房里做些吃的,她想着他民间出身,多少放不下以前的生活习惯,对此深表理解。


“哗啦——”


厅后传来极轻的食物倾倒声,那盘没动几口的鱼肉悉数进了灰坑,回归这片天地中。


而后,世界安静下来,桌上烛光洇开重影,秋露白坐在正厅木椅上,耳边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亲手倒掉了那些菜。


她先前那些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秋露白眨了眨眼,先一步走出了正厅,至少现在,她不想再跟徒儿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