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8 章 · 钟情妄想(26)
第228章·钟情妄想(26)
路阳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好在周身干燥,只有热出来的些微汗意。
他松了一口气。
天际才是鱼肚白,离天光大亮还早。
路阳爬起来去客厅接了杯凉白开,惆怅地站在门口地坪上,星星在水田里和池塘里发出微弱的反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谁会晚晚梦到好兄弟的腰窝?
饶是粗神经如路阳,也觉得事态失控了。
凉白开没味道,路阳去找了蜂蜜,看见蜂蜜罐子旁边的一箱百香果时,暗自龇牙咧嘴。
转过身来的时候,路阳被跟鬼一样出现在客厅里的林鸥飞吓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林鸥飞面上表情有限,问道:“你做噩梦了?”
路阳身形僵直了一瞬,表情也变得不自然,忍不住反刺道:“关你什么事?”
“哦。”林鸥飞观察了他的表现,判断道,“看来是美梦。”
路阳神色变幻几番,“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去买早餐了。”
镇上的早餐车会在六点多的时候经过附近一圈的村庄。
等他买完早餐回来,估计辛禾雪刚刚好睡醒。
路阳走到门外,去瞅了一眼睡在灶房的大黄和小黄。
和灶台对角线的那个墙角有两张毯子,食盆也在这里,是大小黄的窝,晚上灶房是不锁门的,也方便两只大狗进出,夜里看守院子。
大黄见他来了,敷衍地摆了摆尾巴,仍旧趴在毯子上。
而小黄则活跃地蹦起来,围着路阳嗅嗅,又伏低身体跳一跳做出邀玩的动作,显然很熟悉这位跟他一起玩树枝巡回游戏的男生。
路阳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面部有明显的褪色变白的毛发,和小黄豆豆眼上的两个圆点白色不同,这是由于苍老带来的变化。
路阳让大黄好好休息,转过头,挑起锐意眉峰,对小黄道:“我去村口等早餐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小黄呜汪汪地出发了。
………
辛禾雪爱吃鸡蛋糕,姥姥喜欢肉松包,姥爷喜欢油条,剩下的随便买就是了。
昨晚姥姥还叫他要是遇上早餐车,买两斤干河粉和半斤油豆腐,家里有豆芽和牛肉,中午能做干炒牛河。
路阳一一买齐了。
回去的路上也才七点,这么早的时间,村头小卖部却已经聚齐了一圈小孩。
现在的孩子都不睡懒觉的吗?
凭借高水平的视野,路阳隔着段距离就看见了被小孩们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
身形癯瘦,目光迥然,正在和周围的小孩子们讲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
这个阿叔夸夸其谈,路阳好奇也混在小孩堆里听了一会儿。
没听多久,他就知道这个阿叔是骗小孩的,迪迦奥特曼是和国的,怎么可能出现在华国?
路阳正要走,阿叔又话锋一转,转到了他和好兄弟南下闯荡的事业。
“我的这个兄弟和我可太铁了,我们同年同月生,打小一起长大,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要发财能忘了自己的兄弟吗?”阿叔啖了颗荔枝,“那时候南下闯荡江湖,我做梦都是和好兄弟打拼出一片商业帝国!”
“……”
路阳挪出去的脚步又撤了回来。
他捕捉到关键词,“做梦梦到好兄弟……”
路阳喃喃道:“原来是正常的吗?”
阿叔听了一耳朵:“那说明你们感情非常好,铁到可以为对方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
可能是很久没有这么多听众捧场,阿叔明显在兴头儿上,后面的一连串江湖故事路阳没听了。
他顿悟了。
原来这是想和辛禾雪建功立业的心情啊。
难怪这么火热!
光是想想,他就已经心潮澎湃起来了。
“走,小黄,回家。”
路阳招呼狗,快步往回走。
………
今天的天气与往日的灿烂太阳不同,是个阴天,风吹得很凉快,听天气预报说,沿海的地区台风要到了。
受到影响,他们这里的天气也并不好看。
厚厚的云好似积着雨,风吹过来,会湿润润黏在身上。
由于没有太阳,所以今天也没有晒谷子。
辛禾雪拿着盆,在地坪上撒了一把玉米粒儿,母鸡一下一下地啄食。
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少了什么。
回到灶房里,他将剩饭和骨头汤一起拌了,中午的牛肉也有剩,辛禾雪悄悄把它们都一起拌进大黄的食盆中。
他蹲在大狗的窝前,摸了摸大黄的毛发,“吃饭了,大黄。”
大狗向他摆摆犬尾,撑起四肢来,缓慢地伏在食盆里舔舐汤水。
它确实年纪很大了,小主人像树苗一样蓬勃生长,它有限得多的生命却在逐渐衰老。
大黄已经不再能够像小时候那样,拥有旺盛的精力,背着小主人和“怪兽”战斗,漫山遍野跑。
它蹭了蹭辛禾雪的手背,毛发缺乏光泽,看向小主人的黑眼珠里有点忧愁和哀伤。
辛禾雪指了指盆里新鲜的牛肉,“大黄你快吃,我帮你看着,一会儿别让小黄来吃了。”
“虽然小黄是你的孩子,但是它抢你的肉吃,我也是会生气的。”他搓了搓大黄的立耳。
大黄好似听懂了,尾巴摇摆的节奏能够看出来很高兴,对着食盆里的牛肉大快朵颐。
辛禾雪看它终于有了胃口,松了一口气。
放暑假前,姥姥就在电话里和他说,大黄现在老了不怎么爱动弹,胃口也不好,每天多数时候都在窝里或是院子里睡觉。
但是这段时间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仅仅对于老龄狗来说。
临近下午的时候,果然受到台风天气的影响,积攒在天空的雨水终于朝着大地拧了下来。
姥姥喊着“咯咯”声,呼唤鸡鸭回屋后的圈子里避雨。
鸡鸭不养在主屋里,因为味道很大。
它们的圈和灶房一样,是单独的,在屋后有一个铁皮棚,里面堆积稻草。
荔城的冬天不冷,所以牲畜养在棚屋里也没关系。
他们几个人正在帮忙驱赶鸡鸭进圈。
辛禾雪戴着斗笠,披了透明雨衣,视野被雨线遮蔽得有些模糊,手里的长竹竿敲打着地面,纠正鸭子的路线。
小黄却跑过来,他还以为它要追逐鸡鸭添乱,结果小黄围着他呜呜咽咽转圈。
大事发生之前,人好像是会有一种本能的预感。
辛禾雪的心脏漏了一拍,空下来。
他视线搜寻了一圈院里和树下,路阳和庄同光合力把最后一只母鸡赶回圈里,姥爷把圈子的篱笆门挂上。
一切如常,似乎没什么问题。
辛禾雪快步赶回灶房里,狗窝空荡荡,“大黄呢?”
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出来,辛禾雪往外喊道:“姥姥,大黄不见了!”
房前屋后,池塘边,他们在雨中呼唤。
“大黄——”
“大黄——”
最后是小黄指引着,他们在屋后的茂密竹林地里,找到了已经永远睡着了的大黄。
小黄乖巧地停留在大黄身边,趴伏下来。
路阳担忧的目光投向辛禾雪。
出乎他意料的,辛禾雪没有表现出额外的伤心,表情很平和。
把大黄的大骨头、玩具和窝一铲子一铲子埋起来的时候,辛禾雪也很平静。
见其他人好似都很担忧自己的样子,辛禾雪弯了弯唇角,“没事,大黄已经很长寿了。”
何况作为农村散养的土狗,它没有被偷狗贼毒死,没有水泥路上的车祸,每餐也会有姥姥姥爷给它加肉吃,年老的时候也没有疾病困扰。
只是身体功能衰败了,自然变老而离世。
一只快十七岁的中型犬,换算一下,到了今天这个年纪,已经相当于九十岁老人逝世了。
辛禾雪的声音很平和,带着异乎寻常的柔软力量,他看向他们,坚定地说道:“这算是喜丧。”
………
台风天摇曳的树木一直到后半夜才平静下来,夜深人定,村庄笼罩在静谧之中。
路阳翻了个身,悄声地坐起来,确保没有惊动任何人。
辛禾雪蜷在床铺的里侧,盖着的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了头,路阳怕他夜里呼吸不畅,帮忙轻轻地扯下被子。
辛禾雪脸颊白皙柔软地压着枕头,双目沉静地闭着。
窗外雨云一层层散去,堂中聚水,月光清凉。
也是借着这样的月色,才让路阳看见了同样清亮的泪痕。
果然藏起来偷偷哭过了。
那一瞬间,路阳也不知道什么感受,他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起来,无数的情感在有限的血肉里膨胀到极限,又猛然地炸裂开,破碎的一切拧巴在心里。
好疼啊。
路阳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怕疼。
神使鬼差般,他亲一下辛禾雪的眼睛。
柔软的、水润的、纤浓的睫毛,像是偶然触碰到蝶翼,或是蜻蜓的翅膀。
做完这个动作,路阳直接僵硬在原地。
毫无疑问,当感情足够好,你会想和好兄弟建功立业,把相互的人生蓝图描绘在一起。
但是你不会想亲兄弟,哪怕是亲兄弟也不行。
路阳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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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春心萌动的初恋里,比起第一口甜,路阳先尝到的是酸涩的百香果,还有喜欢的人泪水的苦涩。
生命有限,青春催人成长的速度快得他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
大黄死去,哥哥秋天远赴念书,离别是这个夏天教给辛禾雪的一课。
与此同时,催生的朦胧情感在他们当中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