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2章 醒来

哪怕老当家这种人物,都不敢擅用这些弩箭,许奕怎敢当众拿出来?

他扔出这些箭头,想要说明什么?

最关键是,褡裢中不仅有众多箭头,还有许多别的物件,全是军用兵器的零件,比如铁制的横刀护手,弩机的机括,牛皮弓弦等等。

如此多的军用零件,绝不会是偶然为之,难道有人盗了长安武库不成!

就在所有人面色各异,老当家也略微惊讶的时候,刘五郎却脸色大变,甚至有冷汗流出,打湿了他的额头。

还有他的双腿,也在忍不住发抖,显然是胆战心惊。

“许墨侠,老身不如你仁义,做得是黑暗生意,却也知道大唐律令,从不敢越雷池半步,更不敢贩卖这些禁武,你拿出这些东西来,是想说明什么?”

稍作沉吟后,老当家恢复平静,可她的话却不尽不实,以她在长安的实力,黑暗世界绝对的望着,掌控不知多少权贵的隐秘,怎可能不敢贩卖禁武?

只不过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知道什么不该做,更知道那根隐形的红线,究竟距离她有多远,所以做事情比较谨慎,不敢大肆贩卖而已。

这些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既然她这样说,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免得被许奕抓住把柄,造成不必要的威胁。

“为人之道,贵在有自知之明,老当家恩怨分明,御下赏罚分明,自不会自掘坟墓,做这掉脑袋的事情。”

“不过老当家手下,却未必安分守己,眼前这些小物件,都是我在数日前,有手下人来报说,有列车队东出春明门,似乎是去平卢方向。”

“还说看车辙印,那列车队吃土颇深,觉得太过于蹊跷,就耍了些小手段,从车上取了这些物件,不料竟是长安武库的东西。”

“老当家知道,按大唐律令,百姓胆敢私造,或者藏匿禁武,皆以谋逆罪论处,虽然这些小物件,都算不上军用禁武,但看其形制大小,与种类差别等,只要事后稍加组装,就能装备军用。”

“那天那列车队,总共有十几辆之多,车上全都是类似的物件,一旦落入异族手中,或者被谋逆歹人擒获,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朝廷追查下来,但凡是有干系的人,全部都难逃罪责,而当今圣人贤明,对此更是百般房凡,如果上达天听让他知晓,老当家觉得会如何?”

对于老当家的否认,许奕并未感到奇怪,而是慢条斯理的说明,这些禁武零件的来历,并陈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诚如所说,虽然这些东西只是零件,但只要交到行家手里,稍微组装成型以后,就是征战沙场的禁武。

足足十几辆车的零件,能组装出多少禁武?如果这些禁武落入异族手中,又该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话又说回来,那列车队能出春明门,也只有拆成零件才行,否则以完整禁武出城,哪怕在守城郎那里有再多打点,只怕也难逃他们的法眼。

“如此说来,的确说得上趣事,不过老身更想知道,许墨侠说得那列车队,究竟是哪家车马行的?是谁有这么大单子,竟敢跟外贼勾结。”

“老身是逐利之人,也不曾生在长安,却在这里度过经年,算是大唐之人,如果知道此外贼是谁,不用等朝廷问罪,必先替朝廷除了他,以免危害社稷苍生。”

“而且老身这里,曾对下三令五申,不准私自贩卖禁武,更不准贩卖给异族,所以老身很好奇,许墨侠讲起这件趣事,究竟是何用意?”

老当家终于变色,她从织机前站起身,缓缓向许奕走过来,却依旧冷漠无情,隐约有杀机弥漫,但并未显得慌乱。

而站在不远处的刘五郎,则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冷汗从额头低落到地上,打湿了脚下的青石。

就像老当家所说,虽然她是来自新罗国,却自幼生长在大唐,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即便身处于黑暗世界,也不远看见天下大乱,甚至是生灵涂炭。

因为只有盛世天下,才能保证她的权威,才能让她在这里称王,这也是她立身的根本。

“那列车队来自何处,我不好有太多置喙,不过手下人回报说,在那列车队最前面,插着的是刘记车马行的三角旗,或许老当家应该问刘五郎,他知道的更清楚些。”

今天这场博弈,是许奕和老当家的战场,其他所有人都是棋子,而棋子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给棋手齐声的。

许奕将矛头指向刘五郎,自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也就不难看出,他先叫来刘五郎,再扔出那个褡裢,然后陈明厉害关系,最后将矛头直指,明显是逼老当家做决定,亲手送刘五郎上路。

因为许奕知道,老当家很有原则,但凡触碰她的原则,哪怕是她的心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其中原则之一,就是讨厌手下背叛,但凡有人敢背叛她,最后都将成为沟渠里的浮尸,永远消失在长安。

事实上,许奕早知道刘五郎手脚不干净,偷偷往平卢贩卖禁武零件,与境外异族和当地豪强勾结,从中赚取巨大利益。

最关键是,他隐瞒了老当家。

只不过当时,许奕也不敢肯定,这才没有轻举妄动,直到佛成道节那日,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最终确定下来。

于是就有了那天,刘记车马行的车队,即将东出春明门时,被那些乞索儿拦住去路,实则趁机偷取车上的零件。

本来许奕计划,留这些零件做证据,以后再另作他用,当做谈判的筹码,始终都隐忍不发。

却不料,他人算不如天算,竟会出这档子事,不得不拿出这件筹码,提前跟老当家摊牌。

但只要能救出白嫣,他也是在所不惜的!

“老当家,某、某不知情,是他、是许墨侠诬陷某,你不可听他的。”

就在许奕话音刚落,本就胆战心惊的刘五郎,终于忍不住心中恐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极尽可能的求情辩解,甚至说话都打结巴。

他是老当家的心腹,最知道老当家的脾气,一旦坐实他的背叛,和私自贩卖禁武,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在长安,除了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没人比老当家更具威权。

“刘五郎,许墨侠与老身,虽有恩怨隔阂,但是他的为人,长安谁人不知?你说他诬陷你,不说老身是否相信,长安可会有人相信?”

面对刘五郎求情,老当家不置可否,她转身跃过许奕,缓缓走近刘五郎,语气不紧不慢,仿佛说不足道的小事,不仅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可是听见她的话,刘五郎却如遭雷击,吓得瞬间面无人色。

长安各种势力很多,可以说是错综复杂,明的暗的和灰色的,交织成整座长安。

不说那些高在庙堂的显贵,无论是在暗的黑暗世界,还是在明的商扈百姓,又或灰色的游侠豪客,谁不知道长安许墨侠,是真正的仁义之人。

否则。怎会有“墨侠”之称?

就连老当家和鱼龙帮,都对许奕的任意佩服,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无论他们再怎么斗争,许奕始终都能安然无恙。

否则以他们实力,许奕又无德无能,岂能做对这么多年?

因为许奕的仁义,让他有很多朋友,也让对头不敢刷阴招,免得惹下大乱子,最后收不了场,反而赔上了自己,也就只能互相斡旋,各凭手段取胜生存。

而且许奕的能力,是众多势力皆知的,仅凭腰间那柄障刀,和袖中那根竹笛,长安所有乞索儿,无不是听命于他。

只要他想知道的,绝对没有不知道的,就连那些商扈百姓,都很乐意给他提供眼线,比如做掮客的卢老三。

刘五郎指责许奕诬陷,谁会相信?

见刘五郎久不说话,老当家居高俯视他,继续说道:“既然无人相信,那么许墨侠所说,也就是确凿无疑了?”

刘五郎战战兢兢,颤抖的更厉害:“老当家,某、某知罪,再也不敢了。”

老当家不置可否,转过身背对刘五郎,叹息道:“我早就说过,不管你们做什么,都不能贩卖禁武,这是欺天的大罪,日后必会引火自焚,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可知道,你贩卖禁武过去,会留下何等后患?若外族和那些豪强,得到那些禁武后,举起反叛大唐,倒是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运禁武去平卢,是给那位豪强的吧?那人鹰视狼顾,绝对不是善类,你与虎谋皮,戕害的是万民啊。”

不知是不是错局额,许墨忽然有个古怪念头,似乎老当家听闻这个消息,并没有想象的震怒,反倒像是早有预料,掌握了所有一切,平静的超乎想象。

她的平静,太过古怪。

“老当家,请你饶恕某,某再也不敢······”

刘五郎头埋得更低,也颤抖的更加厉害,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当家竟然会知道,他是将禁武贩卖给平武那位,真可谓是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