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先发制人
此前曹睿给出了十日之期,随着曹真、满宠、辛毗与四名阁臣合力完成了调度吴军的方案后,曹睿在四月八日开始启程向东。/二/捌,墈′书-王· _首`发`
文钦的五千中军精骑和五千匈奴轻骑留在了樊城。这部万人的骑兵由文钦统领,并且归在满宠的指挥之下。
五千中领军营、五千辽东骑、五千乌桓鲜卑义从,合计一万五千骑随御驾回返寿春。
就在同一日,孙权也从武昌乘船来到了江陵,见到了聚兵在此的朱然、诸葛瑾。
“臣诸葛瑾(朱然)拜见陛下!”江陵城南的码头旁,吴国大将军、荆州牧诸葛瑾和车骑将军、青州牧朱然同时跪迎,隔着数丈远的孙权此时还尚未从楼船阶梯上走下。
“子瑜,义封,平身吧。”孙权走到二人身前虚扶了一下:“此番逼退魏军,使彼辈不能建功,皆赖你二人之力!”
二人起身之后,诸葛瑾拱手说道:“陛下以臣为荆州牧,此番魏军远来,在江北诸县皆大肆劫掠,并将当阳、枝江、华容、竟陵四县中的百姓悉数掳走,臣粗估应有万人以上。”
“此乃臣之过也!”诸葛瑾说罢低下头去,双眼黯然的望向地面。
不管孙权怪不怪罪,此事毕竟出在诸葛瑾的辖区之内,请罪的姿态是要做足了的。随着诸葛瑾请罪,朱然也一并躬身请罪,称江陵附近被魏军劫掠是自己这个车骑将军无能,请孙权罢官以谢天下。
对于这种话,孙权当然不会认真。
损失了万余百姓,诚然对国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但也仅仅是数字上的损失罢了。换句话说,孙权和吴国的大臣们早就有了心理预期,在江陵这个吴国沿江重镇以北的地域随时可能沦为战区,此处的百姓被魏国掳走,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萝?拉·暁`税· !庚+芯!最.全,
毕竟孙权多年来常常以仁义自居,对曹操名为迁民、实为残民的举动嗤之以鼻。那些百姓不愿离开故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孙权一左一右揽着二人的肩膀:“魏军远道来袭,子瑜和义封能保守城池逼退敌军,朕嘉奖你们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怪罪呢?”
“义封,朕今日来了你的地盘,还不请朕入城歇息?”孙权略带调侃的看向朱然。
“臣惶恐……”朱然刚开口说了几个字,随即又被孙权制止住了:“走吧,先入城。”
“是。”朱然愈加小心了。
文钦的两万骑兵在一月底攻江陵,而彼时荆州各处的军队并非仅仅如文钦和魏国朝堂一般在观望调度,影响吴军反应速度的,还有吴国朝堂整顿荆州诸将部曲之事!
没错,孙权去年在扬州开始推行的政策,在新的一年开始过后,这股风终于刮到了荆州。
孙权自认为与诸将之间从无嫌隙,故而做这等收兵的事情也是先从大将开始,而非那些只有百余、几百部曲的寻常将领。去岁在扬州收了全琮、张承、孙韶三人的部曲,今年轮到荆州大将了。
吴国荆州重将共有四人,分别是屯驻武昌的大将军诸葛瑾、屯驻江夏的右将军孙奂、屯驻江陵的车骑将军朱然,以及屯驻西陵的骠骑将军步骘。
四人累计起来的部曲总数超过了一万四千,在四名将领所领军队中的战斗力占了相当大的部分。
年关才过,去年名义上收归朝廷、但还归全琮、孙韶所管的部曲,就被下令移防。-餿`艘`晓·税?蛧, ¢蕞¨薪.璋′节¨埂¨芯+筷\全琮部曲归了孙韶统领,孙韶部曲归了全琮统领,部曲的家属也调往江南诸郡打散耕种,沦为了普通农户。
而这个消息传到荆州,却遇到了比扬州更大的抵抗。
孙权派往荆州来为此事的胡综和吕壹二人,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胡综先至武昌,吕壹先至江陵。
武昌的诸葛瑾倒是配合,愿意将自己的部曲交出,但给出的条件是与位于江夏的孙奂部曲互换,理由是武昌离江夏更近,此处士卒适应附近的战场和环境,若战事有警则可迅速反应,与国家战力无损。
孙奂似乎与诸葛瑾达成了某种一致,也坚持从保持军力的立场出发,与诸葛瑾持同样的观点。而且孙奂还建议交换部曲之后,两部部曲的家属也要互换屯驻地,以免部曲与家属分离太远,战斗力减弱。
平心而论,这两个请求似乎都是合理的。部曲制度能卖命的根源之一,就是部曲的家属都与部曲一同屯驻在前线,若防守不奋勇,城池后面的家人妻子就要遇难,谁会不拼命?
但从吴国朝廷的角度来看,就有些阳奉阴违之感了。
江陵的情况更糟。
根据朱然和步骘所说,江陵也好、西陵也罢,归于大吴治下也不过十来年的时间,可以追溯到霸占荆州的关云长败亡的时候。都是新占的土地,二人以为唯有部曲愿意奉死力而防守,更何况江陵和西陵十余年间还多次临危,若人心散了,这两处的军事防御也就更难了。
客观来说,朱然和步骘也没有什么错处,说的都是从
实际战力出发的实在话语。
但诸葛瑾和孙奂没错,朱然和步骘也没错,那究竟是谁错了?
那不就成孙权错了?
这其实是年初全琮部曲与孙韶部曲对换之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若是按照去年对扬州部曲的处理方式,即名义上归朝廷、实际上仍归将领指挥,四人还是愿应的。但按照今年的变动,战斗力就将受到影响。
于是孙权在接到武昌胡综、江陵吕壹的传讯之后,勃然大怒,正准备想办法来亲自解决荆州诸将阳奉阴违的问题。
中间不过间隔数日,战事就来了。
魏军的两万骑兵都已经在江陵城下徘徊了,两万骑兵无边无沿,当文钦效仿此前阅兵之时一般,让两万骑兵分为二十部从西向东依次从江陵城北掠过之时,城内的一切都安静了。
凭借孙权恩宠素来嚣张的吕壹也不提什么威逼利诱了,闭口不言,自己将自己关在驿馆之中,整日不出门,待在里面装死,直到听闻魏军退去才又开始露面。
魏军都来了,哪里还有工夫来论什么裁撤部曲?若真在此时发难,吕壹有理由相信,素来与吕壹对着干的朱然真有可能当众砍了他。
孙权的性格吕壹清楚,他绝不会在战时为难一个守城战绩功勋卓著的名将。
随着魏军退走,先前没有进行的裁撤部曲一事也就重新提上了日程,吕壹也先向孙权写信告了一状。
孙权与诸葛瑾、朱然入了城内的将军府后,三人刚刚各自入席,还没说几句话,朱然就起身跪在了孙权面前,连连叩首,将孙权和诸葛瑾都吓了一跳。
“义封这是怎么了?”孙权面露不解之色:“究竟是出了何事啊?不能好好说,为何要如此?”
朱然依旧不说话,在原地叩首,同时也传来了啜泣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少人的堂中分外响亮。
孙权无奈,只得亲自站起走到朱然的身前,蹲在朱然面前:“义封,抬起头来看朕!究竟出了何事?”
朱然涕泪满面的抬起头来,声音哽咽着与孙权对视,说道:“陛下命臣在江陵镇守多年,臣十余年来从未辜负陛下的期望,臣也自以为陛下股肱,随时准备为陛下在江陵效死,以全陛下数十年来之恩遇。”
“但自年初,校事吕壹来到江陵之后,以裁撤部曲之事为由,前后诘问臣多达十余次!言辞间尽是讥讽和质问之意,往往还责问臣是不是对陛下不忠……”
“义封……”孙权被朱然这般突然袭击搞得有些发愣,一时摸不到头脑,也不知该怎么劝这个五旬的大吴重将。
而诸葛瑾跪坐席上,在一旁静静瞧着朱然的表演。虽然诸葛瑾面无表情,但他在心里已经开始赞叹起来了。
朱义封果然是国家名将!先声夺人、先发制人!两日前朱然曾与诸葛瑾私下说,且观他成败,没想到朱然趁着吕壹还没有当面找孙权告状的时候,先行哭诉了起来,抹着眼泪开始告吕壹的状了。
当真精彩。
孙权还没来得及劝说,朱然就猛地一把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袍服,露出胸膛和肚腹上十余道长长的伤疤。
“陛下,”朱然指着胸膛上靠近肩膀的一处旧疤:“这是建安二十二年曹操攻濡须之时,臣在城头被魏军流矢所射的伤疤,此箭几乎将臣的身子贯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