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
灯笼
驼铃的声响逐渐平息下来。
陈窗背对着木门,眼神直挺挺地不敢低头,只能看向墙上的挂画。
“走了吗?”她低声问怀里的姜雪。
姜雪缓缓擡起一点点头,视线稍微越过了陈窗的肩膀。
“没有。”
於是两人只好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陈窗数完挂画上的猫咪胡须,又低了头。
“走了吗?”
“没有。”
木门的声音吱吱嘎嘎,仿佛开了又关。
透进来的冷空气似乎一丝丝都没有浇灭陈窗耳尖的绯红。
陈窗感觉自己站到脚尖发酸,胸前的姜雪鼻尖时不时会抵到自己的肩。
轻轻的触感,点了一下,很快又离开。
被点到的地方就留下酥酥麻麻的残留感,像一只小蚂蚁爬呀爬。
“呼……”陈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面前的小商品前,继续问:“还没走吗……”
接着她就听见姜雪小小声地笑了,捂着嘴,笑得很克制。
陈窗意识到了什么,扭头一看,店里空无一人。
她,在耍她……?
陈窗呆呆地楞在原地,忽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不告诉我。
姜雪从她的怀里退出来,看上去心情大好。
“小陈总。”姜雪又说,“好好骗。”
陈窗看着姜雪转了身,披发在半空中因为动作小小地掀起了一个弧度。
像水面被风轻轻掀起来,轻柔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将水面轻轻地盖了回去。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陈窗克制地深呼吸了一口,终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无奈的哑笑。
经历了小小插曲,姜雪继续逛这间杂货店。
杂货店不大,扫了一圈后,姜雪看中了一盏纸提灯笼。
灯笼做工古色古香,四周用藤条做边,整块用轻薄的宣纸打底,纸上勾勒出一只点着朱砂的小兔子,怀里抱着月亮。
“好可爱!”姜雪捏着灯笼的边提起来,拿手碰碰小兔子的脸颊,擡头问老板。
“老板,这个怎么卖?”
老板瞟了一眼,吐了口瓜子皮,“二百五。”
姜雪刚举起手机要扫,便被旁边的陈窗一把将手压了下去。
“怎么了?”姜雪略微疑惑地看着陈窗。
二百五。
就这小玩意儿,买了才是个二百五。
姜雪从小对物价不敏感,但陈窗的表情看上去很心痛。
“太贵了。这个做工,不值得。”
陈窗指了指这个巴掌大的小灯笼,似乎是想说服姜雪:“你看,它的原材料都很便宜。藤条古镇里的山上到处都是;宣纸贵些,但成本价也只是四尺一百五左右,这个巴掌大的灯笼大概只要二十多块钱;里面还有枚蜡烛,蜡烛更不值钱……”
姜雪从来没听过陈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的声音清冷,但尾音总是上扬。说多了话,听起来没有那么重的距离感,反而有些娇俏的可爱。
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温温柔柔的清泉水。
老板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响动,终於把视线从他老旧的电视机上挪开,对着想要破坏他生意的陈窗斥道:“要买就买,哪儿那么多话。”
陈窗没有被吓到,只是轻轻擡眼扫了老板一下,但意识到自己确实在姜雪面前说了过多的话,於是便闭嘴了。
姜雪也知道这个物价是有点贵了,但眼神里还有些小不舍。
“我从来没玩过这种灯笼……”
陈窗眼神闪了一下,抿了抿唇,声音低下来。
“我给你做。”
“什么?!你会做?!”姜雪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走,有些惊诧地看着陈窗。
陈窗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尖的绯意又重新爬了回来。
“嗯……小时候过年经常做给弟弟妹妹玩。”
“我没记错的话,小陈总家里做这行也有些年头和名气了吧。”姜雪逗她玩:“辰之娱乐,不是还挺有钱的?”
“没有。”陈窗擡手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勾回耳后,“那是我自己的钱。”
姜雪的意思陈窗懂了。
陈窗所在的辰之娱乐,业内都知道,背靠雨华影业,行业龙头。
从陈窗爷爷那一代便杀进圈里打下了稳固江山,更别说后面陈
家人在这行开枝散叶。
而陈窗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的印象,富二代,从家族那边得到支持,开启自己开挂的总裁之路。
但陈窗只说了“没有”。
曾经在决定要做这行时,陈窗也曾迷惘,随波逐流过。
天天浑浑噩噩的将公司拉扯起来,却只知道这是家里的事业,也没问过自己心里到底喜不喜欢。
直到她想起了两年前的某个晚上,陈窗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公司里加班。外面是虹市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巨大的落地窗下面,往外望去,整条街道被包裹得闪闪发亮。
那时的陈窗租不起高层,办公室低低的落在二楼的一个小角落。加班的时候为了省钱,将办公室的灯全都关掉,只留下在自己办公桌前的电脑的一隅。
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能做什么。
陈窗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把自己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她享受全天候都被工作塞满,没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的感觉。
只用被推着走就好了。
忽然办公室的窗外传来了一句清甜的歌声。
陈窗偏头望下去,就看见了五个女孩站在楼下搭起来的舞台上。站在c位的女孩子个头小小只,远远看着,也总是能将视线牢牢的放在她身上。
她的马尾一蹦一跳,满场乱窜。声音像极了糯叽叽丶甜滋滋的小芋圆。
一曲过后,她听清了下面的声音说。
“大家好!我是来自nepenthe的姜雪~”
姜雪。
陈窗在嘴里无意识的念了一遍。
许是虹城那年的冬天冷,繁华的街口人也不多。
粉丝应援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现场看起来只有些围观的路人,冷漠地看着台上,反应平平。
其他几个女孩子显然也没有什么经验,在台上尴尬的时候,都有些紧张。
新人丶新组合,就算是选秀大热出道,也有大部分路人根本不认识你。第一次的活动路演,就这样,也可以了。
姜雪想着,捏着话筒,鼻尖冻得通红。她笑眯眯地捏捏旁边队友的手,大大方方的继续道:“那么请欣赏我们的下一首歌曲——”
“啪啪啪。”微弱的鼓掌声从上方传来,逆着光,姜雪看不清那栋漆黑的写字楼里的人影。
但是,有人在为她鼓掌。
姜雪微微一楞,擡头对着那个方向露出了今晚最开心的笑意。
“老板,我们不要了。”
姜雪的声音将陈窗拉回现实。
她把那只价值二百五十的纸灯笼放回去得特别干脆,而后笑眯眯地将手背到背后,对着陈窗特别期待:“那,我等着小陈总给我做。”
老板啧了一声,见生意没了,随即又转头回去看电视嗑瓜子了。
陈窗跟着姜雪往店外走,她跟在姜雪后面,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只管自己小声地答应了。
“嗯。”
古镇里的活动在晚上九点的时候终於开始了。
镇上中心有一棵老树,每年要翻年的这几天,工作人员会将老树上原有的许愿笺清理下来,再开放新的游客进去,挂上新的许愿笺。
领取许愿笺的地方排起了长队,陈窗和姜雪来得晚了些,站在了老远开外。
工作人员拿着“小蜜蜂”扩音器在反覆地播放提醒着:“一人一笺,请按秩序排队入场。”
“小陈总以前来过这里吗?”排队的时候姜雪站在陈窗前面,回头跟她闲聊。
“来过这个古镇。”陈窗想了想,补充道:“来取景踩点的时候。”
“那就是没有来挂过许愿笺咯?”
陈窗微微惊讶,低头眨眼,反问道:“你来挂过?”
“嗯。”姜雪冲她勾勾手,示意她低了一下头,才在她耳边小声地说:“许愿nepenthe大火。”
陈窗听罢一笑,“那看起来还挺灵验的。”
nepenthe作为限定女团,后面的确出过了很多大火的,流传度极广的歌;也出过在国外网站上刷爆的神级舞台。
从横空出道,再到华丽退场。两年的时间,让人们相信了仿佛这个组合就是这么水到渠成的火了起来。
队伍很快排到了她们,工作人员将许愿笺和笔递给姜雪,又递给陈窗。
姜雪坐在小桌前,认认真真地捏起笔来,还神神秘秘地拿手挡了挡自己的笔迹。
“不许偷看。”她提防着陈窗。
陈窗笑了笑,别过头去,“我不看。”
姜雪很快写完了,刚要站起来的时候,面前又被推了一张许愿笺来。
她擡头,看见陈窗的手还没有离开那张笺。
“怎么了?”姜雪不明所以。
“我不需要愿望。”陈窗说,“所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