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56

风冷冽,冻吼吼的。

世子府内,来往官员不绝。

李建成将条陈递出去:“此乃秋日事,为何如今才报了过来?”

“因着事小,一事疏忽?”

“这岂能是小事?”李建成面容平静,说话声音不疾不徐:“士卒采摘秋果,此等当禁绝!诸如此类事端,尽皆大事!延迟至今未能处理,已然是错!将此事当做小事处理,更是错之加错……”

大殿内安安静静,只李建成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智云站在外面,不时的探头朝里面看。有仆从去禀报,李建成才停顿了一下,将折子批复之后,吩咐说:“叫五郎进来。”

李智云便进去了:“长兄!”

李建成抬头看了一眼:“天冷了,怎生出府了?”

而今除了最小的五郎,其余诸子皆有府邸。

世子有世子府,允开衙设属。

二郎乃是秦王,有秦王府。

三郎被册封为国公,有国公府。

四郎除了国公府,还有公主府。

只有五郎,十三岁的年纪,长的亦是瘦小。大冷的天,“自己跑出来做什么?或是想要什么,不过是叫人捎句话……”

“兄长!父亲与母亲去二哥府里了。三哥去查粮仓,晚上才归;四哥跟公主去寺庙里礼佛去了。我听闻二哥府里有好梅,父母乃是赏梅去的!出府本是要约三哥四哥去二哥府里陪伴父母赏花的。”

“他们不在,你只管自己去便是,难不成你二兄不招待你?”

“二哥自是要盘问的!问功课,问习武,我习武并不擅长。”李智云一脸哀求,“求大兄送送我,莫要叫二哥盘问我。”

李建成真忙着呢,便随口吩咐了一句,打发两个人给送过去便是。

相较而言,李建成的年纪更大,以他的年纪,足以生出比五郎还年长的孩子。而李世民年轻的多,哪有耐心应付孩子。

因而,待弟弟的态度截然不同。幼弟惧怕次兄,并不惧怕长兄。

李建成的近侍见五郎带的侍卫才两人,便又多派了几人去送。

到了秦王府,便有人低声禀报了长孙氏。

长孙氏面无异色的起身去处置了,见了李智云就笑:“本就是一枝梅,逗母亲一笑的事,你也来羞我与你二哥?”

“一枝梅?”

长孙氏‘嗯’了一声,“那梅花在南地本就腊月、二月绽放。北地这样的节气,怎生开花?不知是何症候,偏有那一枝冒了花苞,正不知吉凶,叫人用红绸绑了……”

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母亲身子不好,你二兄又总上战场。母亲放心不下,故而前来,与父亲一道诵经祈福罢了。”

把人带到前面安置,“而今倒是不好打断,等会子父亲母亲要回府时,你或是跟着,或是留下小住,问问母亲再定!”

然后又殷勤的问,“可用过饭了?用的什么?外面饮食难免冷硬,莫要吃了凉风。”李智云笑着一一说了,而后又问:“适才从马厩路过,瞧见一匹好马……”

“莫要眼馋!此马乃是你三兄挚友托人送来,叫转交给你三兄的。”长孙氏说着,就又岔开话题,“之前听闻有人给你说亲,是王世充还是谁?”

李智云只红着脸笑,不敢再接话。

吃喝玩乐,而后父母亲要走了,父亲格外严厉:“都是太纵着你之故!”说着,低声跟窦夫人道:“五郎之教养,还需得劳烦夫人!万氏小户出身,教养孩子着实欠妥。”

林公还住在府里,这般家门不严之事,当真是失礼以极!

窦夫人安抚的拍了拍五郎的手,拉着他就走:“走吧!你父亲今日不畅快,不与你相干。”

李智云低着头跟着嫡母慢慢离开了。

李世民面容冷肃,并未跟李智云搭话。他目送父母离开,这才看向长孙氏。

长孙氏低声将事情说了:“五郎未曾起疑,只是世子府护卫进了马厩,见了林公座驾!此事是我失职……”家门不紧。

“与你何干?”李世民心说,咱们能防备谁?需要防备谁么?兄弟之间,侍卫仆从本也常来常往,难道不能看见我养着几匹马么?

以此来怨怪妻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往回走,攥着妻子的手低着安慰:“无碍!看见了也无妨!林公座驾乃是良驹,但是三郎坐骑也是万里挑一。今晚两人私下会面,总是要坦诚布公的谈一谈的。若是谈的好,交换了座驾,此事就掩盖过去了。若是谈的不好,那此事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既然不保密,那……直言告诉世子就是了,有何为难之处?

长孙氏‘嗯’了一声,几次想说丈夫对五郎的态度过于冷淡,但想想万氏与五郎这母子这些年,再想想婆婆与四郎十数年的隔阂……又该劝说什么呢?

谁也不是完人,谁没有亲疏远近?

她没说完,李世民还愣了一下,侧目打量她:“之前瞧你像是有话说……”提醒我该和缓些对待五郎吧?“怎的不说了?”

长孙氏轻笑一声,左右看看,见仆从距离甚远,才偷偷的抱了丈夫的胳膊,嗔怪道:“妾的夫何故需得面面俱到?喜则喜矣,不喜则不喜,喜乐好恶由心出,妾宁肯郎有缺,不愿郎违心附就!”

李世民大笑,反手拉了她打横抱起来。长孙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满府尽皆笑闹声。

玩耍良久,李世民才吩咐:“等着三郎,一回城便请来。”

“何事?”四爷回来之后真没回府,便来见李世民。

李世民笑道:“西苑亭子,你去一趟,我叫人给你带路。”

四爷:“……”西花园的亭子,临水!那一片寂静,我一个人去你府上的花园子?吹冷风?他问说:“见人?”

对!

“……”四爷不问了!见谁需要这么什么?

他之前只接到消息,桐桐说她会来!他传了消息说了,说你别来!再是联姻,也没有你上门的道理。这事你上门不上门都没差别,派个人来,事定下就行了。

自己来能干啥?你是跟李家的儿子结亲,不是要娶李家的姑娘。本来很简单的事,别弄的那么复杂……和诙谐!

结果,她怕是没收到自己的回信就来了,还得是自己一个人跑来或是只带了三五个好手跑来的,要不然不能这么快。

看看这事给办的!要去问她,她怕是还很委屈。觉得你求亲的时候哪次不是诚意满满?现在轮到我了,我去跟你求亲,那自然也是不能没诚意的。你怎么对待我,我也一定要郑重其事的对待你,甚至于要比你更隆重。

这种事真的是桐桐能干出来的事!毕竟,给她一分好,她恨不能双倍、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可她出发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这事……它不一样。

四爷的脸都给气红了,她这个人真的是……靠谱是真靠谱!但要是不靠谱起来,那是极其不靠谱的。

爷本身都已经很憋屈了!跟李世民碰上了,在此人之后的帝王,有谁不避着他的锋芒。爷也不算是怂,对吧?

结果你可真会打配合,才说你在关外建国这事办的漂亮,你立马就来个不漂亮的。

咱就说,林雨桐,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四爷心里念叨了一串串,但在李世民面前,还不能表现出跟桐桐的关系亲密到事事得猜到。

因此,他就先起身:“二兄,那我先去了。”

李世民:“……”这个三郎,“你倒是问问去见谁呐!”

“您让去见,必有去见的道理。”四爷一边回着,一边往出走,“这么神秘,又不直说,那自然是不便说!那我又何必去问。难道您还会害我?”

李世民:“…………”兄弟太赤诚,亦是一种负担。

四爷一边走,一边心说,当好兄弟我都当初经验了,虽然我的兄弟们没从未觉得我好!但只要不是我的兄弟,都会觉得我很好!

结论是:我的兄弟都是——有眼无珠!便是有眼,那也是不识金镶玉。

桐桐是识得金镶玉的!她在亭子里,听见脚步声一转身,就看见‘金镶玉’远远的走了过来。

人一到,从那走路的轻重,从那甩起的袍子,从那一步大似一步的步幅,桐桐就知道:人家生气了!

这人,真爱生气!

桐桐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早早的抱拳:抱歉抱歉!我的心是好的,只是这个事情的走向,跟我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四爷一肚子火,还得表现出惊喜来:林公来了?那可太好了。

两人就像是两个谦谦君子,守礼的不得了。

在另一边廊庑下,李世民轻轻的走到拐弯处,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正躲在这里偷着瞧热闹的妻子。

长孙氏探出半个头,嘀咕道:“这该怎说?林公若说了,三郎会如何?”

近侍已经在她身后跪下了,李世民‘嘘’着,不许近侍叫破。

长孙氏不知丈夫就在身后,可能是等累了,她往下一蹲,再往那边一看:“还别说……这两人瞧着,竟是比一女一男更养眼。”

李世民:“……”是!两个小白脸相对而坐,是很养眼。

这会子,桐桐正把手炉递给四爷,这个……交接手炉的时间有些长,不知道是不是趁机拉手了。

长孙氏捂住嘴怕笑出声:“美!美!美!想那伯牙、子期,是否亦是这般模样……”说着,一扭头,看见一双稍显磨损的靴子。

她立马收了笑,慢慢的站起来,然后转过身来,对上丈夫的眸子。

李世民问说:“王妃来此作甚?”

长孙氏:“……”就跟你不是因为好奇来偷看的一样!多美的,看看怎么了?偷看才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