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了然李一振

第91章 槛车入洛

“太和八年四月辛未日,皇帝敕阁臣侍中卢毓。·搜*嗖·小/说?王′ ·勉¢沸-悦/渎!”

“以凉州刺史司马孚、平远将军夏侯霸怠惰致乱事,押送二人即刻槛车入洛,勿有拖延,交予廷尉治罪。阖城百姓为贼所掳,此为国朝肇立十五年来仅见之事,甚违朕意。州事边事交由新任凉州刺史王雄、横海将军胡遵履任。”

“钦哉。”

卢毓面无表情的将诏书缓缓读完,又冷脸将诏书叠起,攥在左手之中,右手略一挥动,身后随行的中军骑兵们就有四人翻身下马,走到司马孚与夏侯霸的左右,将他们二人的双手各自制住。

纵然胡遵从军多年,亲自手刃过的胡人和蜀兵也不下数十人,今日见得卢毓宣旨,竟也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微微有些心颤。

这便是天子使者!这便是天子威德!

大庭广众之下,卢毓就这般派人将司马孚、夏侯霸二人左右制住,莫说胡遵了,凉州本地的三百多名官吏,此刻也陷入到了不安、惶恐、疑惑交织的情绪之中,或是伸头朝着卢毓的方向望着,或是看着自家上司,看司马孚与夏侯霸有没有什么动作,甚至有人都将手摸向腰间剑柄和刀柄之处了。

多年的上司,以这个时代的主流传统,下属中倒是会有几个愿为主君效死的人。

但司马孚与夏侯霸又怎会有什么不轨之举呢?

二人只是做错了事,又非丧心病狂之人。更别说二人各自家族俱在,此番皇帝旨意虽然严厉,可来日也未必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司马孚和夏侯霸此前私下也商议过朝廷的反应,也曾猜测朝廷会问罪,却没想到旨意真正来临之时,却是如此的迅猛和酷烈!

皇帝的旨意摆在面前,阁臣卢毓就在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近百全副武装的骑兵结成阵势就在卢毓身后,矛尖的锋刃闪着寒光,肃杀之意都要逼到他们脸上了。

夏侯霸倒是从容,自己是凉州最高的军事长官,城破自己难辞其咎,认栽就是。?墈¨书!屋?晓·税¨蛧^ ^已′发*布!蕞?薪_章!截-夏侯霸长叹一声,跪在地上任凭中军骑兵一左一右抓住自己肩膀,只是抬头看着卢毓的反应,自己并没有什么动作。

倒是司马孚反应巨大。

也不知他是真心悔悟,还是畏惧自己前程不再,又或是慑于卢毓方才所传的旨意。当然,还有可能是他的表演型人格附体,此刻的司马孚竟跪在地上啜泣起来,不过几瞬之间,好端端一个人竟伏在地上大声哽咽着。

“陛下,陛下,臣有负皇恩,臣有罪,臣有罪!”

反复重复着有负皇恩、有罪这几个字,重复了七、八次,一旁的胡遵都看得瞠目结舌了。

卢毓终究忍不住了,走到司马孚的身旁,双手将他扶了起来,乍一扶还没扶动,左右两边的骑兵直接发力将司马孚从地上拔了起来。

司马孚依旧摇头闭眼做叹息状。

卢毓无奈,又走到了夏侯霸的身边,将他扶起,此刻倒显得夏侯霸无比正常了:

“仲权,莫要多想,且随我一同回洛阳,圣旨已下,是非曲折自有廷尉论处。”

夏侯霸试图挣脱左右两面的骑兵的钳制,用力拽了一下手腕,却没拽动。卢毓朝两人使了个眼色,左右骑兵这才松手。

夏侯霸冷哼了一声,左右瞪了一眼之后,才面向卢毓正色说道:“有劳卢公了。既然陛下有旨意,我夏侯霸自当遵从不二。不过我在凉州七年,军中事务繁多,还请卢公给我三日时间,我将军务与胡将军交接一下。”

卢毓微微摇头。

夏侯霸又问:“卢公宽限一日可否?就一日!”

卢毓叹了一声:“陛下旨意中说得明确,即刻就走,我奉旨而来又岂敢多留一日?半日也不行。~狐·恋.闻^茓, ′免·费?跃¨读\”

“不过州中军中之事确实重要。”说到这里,卢毓瞥了司马孚一眼,看到他还在那里站着做悔恨状,卢毓直接对夏侯霸说道:“州中别驾和你部长史可在后面迎接队伍中?还请仲权将二人给胡将军引荐一二,随后再走。”

“也罢。”夏侯霸跺了跺脚,朝着身后不远处候着的两人招手:“陈别驾、何长史,你二人且过来此处。”

待二人走近之后,夏侯霸才对着卢毓和胡遵说道:“此二人是州中别驾陈利和我的长史何铨,就由他二人辅助胡将军了。”

“你二人还不来拜一拜卢公和胡将军?”夏侯霸朝着二人轻喝一声。

“属下拜见卢公,拜见胡将军!”二人纷纷俯首下拜。

夏侯霸微微点头,又招手唤来了另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模样之人,对着胡遵说道:“胡将军,今日匆匆一见就要分别,真乃憾事。此乃我亲兵队长康程,他随我已有十五年之久,我这一去,康程就暂托付给胡将军了。”

“康程。”夏侯霸转身朝着此人说道:“速来拜一拜胡将军。日后你在此处要护胡将军如护我,用你性命来保胡将军不得有半点闪失!”

“是,小人领命。”康程此时也已哭出来了,跪在地上先拜夏侯霸,又朝着胡遵行礼。

不得不说,同样是哭,康程哭的时候却比司马孚哭泣要顺眼的多。

待司马孚和夏侯霸随卢毓走后,这一百骑兵都是要撤走的,届时胡遵身边将无人使用。夏侯霸将他的亲兵交给自己,毫无疑问,胡遵打心底承了夏侯霸的这个情。

“仲权兄,此处交予我尽可放心。来日方长!”胡遵拱手行礼。

“来日方长。”夏侯霸本能的重复了这一句话,抱拳行礼,而后转过头来朝着后面列队的众人大声喝道:“尔等需听胡将军号令,勿要违了国家制度,切莫自误!”

见胡遵已能稳妥住此处局势,卢毓随即命骑兵带着二人上马,连胡遵提出从姑臧城中取一辆马车、来制作成押运槛车的建议都被拒绝了,卢毓决定到达苍松之后再论此事。

卢毓带着司马孚、夏侯霸已走,众人簇拥着胡遵缓缓进了城池。毕竟是一州州治,本地官吏中还是识大体的多,倒也没给胡遵掌权制造什么阻碍。

而另一路的王雄就远得多了。同样是由信使传信,王雄在四月下旬才收到这一消息,待王雄紧赶慢赶来到武威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七日了。

时隔一个多月,凉州官吏们再一次出城迎接,人还是这么多人,一个都没变,只是带着他们迎接的人从司马孚、夏侯霸换成了胡遵。

俗礼过后,胡遵和州别驾陈利引着王雄入了州府。胡遵于军事擅长,对于政事并不了解,这段时间也只能委任给州别驾陈利去做。行事的基本思路也很简单,把日常事务按照旧例做好,其他事情就萧规曹随,不至生事就行。

好在近来正是北面水草丰盛的时节,胡骑并未侵扰,胡遵也能有个喘息的时间。

王雄的到来,可算是解了胡遵多日以来的心中所忧。

待几人坐定,寒暄了数句之后,胡遵小声问道:“王使君一路奔波,远行至此,不知凉州胡人侵扰之事可曾知晓?”

王雄坐于主位之上,体态端庄面色威严,捋须应道:“经过洛阳之时,我已从陛下使者那里知道了凉州细情。待我到了郿县,又与卢侍中押运司马叔达、夏侯仲权二人的队伍碰上,从晚饭时相谈直至夜半。该知道的事情我已尽知。”

“那就好。”胡遵长出了一口气:“不知王使君可有计略?”

一旁的州别驾陈利也连忙说道:“使君或许不知,自上月以来,河西鲜卑的秃发阿孤屡次遣人至此,勒索布帛和粮草,否则将不会把武威县被掳的百姓归还回来。”

王雄虽然身形不大,却目光如炬,朝着胡遵和陈利各看了几瞬,捋须笑道:“此事易耳。来时的路上,我已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派护乌桓将军田国让率本部三千,督鲜卑、乌桓、匈奴一共两万五千骑从雁门出塞向西,此时田将军应该已经率部到达朔方一带了。”

“陈别驾。”

“属下在。”陈利连忙从座位上起来,躬身应答。

王雄捋须:“既然秃发阿孤遣人来姑臧城中,他有与大魏沟通的意思,本府也不能不应。陈别驾且选一州中得力之人,为我去请秃发阿孤来武威一叙,本府也将亲至。”

“告诉秃发阿孤,田将军将至,本府愿意与他商谈,是看在他身上有大魏侯爵在身的缘故。若他不来,本府也有雷霆手段!”

陈利认真想了几瞬:“使君有命,属下这就去选几名得力人选至此,请使君看过一遍再从中选择一人。”

“好。去吧。”王雄不经意般挥了挥手,陈利随即告辞离去。

现在轮到胡遵不理解了。

卢毓一个多月之前与他说的明白,朝廷伐吴在即,不欲在凉州动兵,也不同意大将军曹真的攻伐计划。怎么此时就转了性子,同意田豫派兵从并州出发了??

胡遵轻咳了一声:“王公一路车马劳顿,今日放到姑臧,理应好好休息的,我也不该叨扰。但我心中实在有一事不明,想向王公请教一二。”

夏侯霸与司马孚之间可以平等论处,但胡遵自认为没有夏侯霸那种家世,王雄此人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故而胡遵也小心了许多,姿态放得相当之低。

王雄依旧是一副从容的样子,笑着应道:“胡将军有何问题欲问老夫?”

“王公唤我表字持益即可。”胡遵整理了一下语言:“我此前听阁臣卢公所说,朝廷不欲在凉州动兵,可为何还要允王公之情,派田将军动兵?”